晨光像融化的金子,透過草北屯老榆樹的枝葉斑駁地灑在曹家院子裡。
曹大林蹲在磨刀石前,"嚓嚓"地磨著一把獵刀。
刀身足有一尺長,三指寬,烏黑的刀麵上布滿細密的雲紋,刀刃在青石上磨得發藍,鋒利得能削斷飄落的頭發絲。
“哥,給。”伴隨著清脆的聲音,曹曉雲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過來。
她的手中端著一個略顯粗糙的粗瓷碗,碗裡盛著滿滿一碗冒著熱氣的玉米糊,表麵還漂浮著幾片翠綠的野菜葉,仿佛在向人們展示著它的新鮮和美味。
今天的曹曉雲穿著一件紅格子褂子,這件衣服是趙春桃用舊衣服改的,雖然款式簡單,但卻十分合身。
不過,仔細觀察可以發現,袖口處還留著拆線時的針腳,這無疑透露出這件衣服的來曆。
曹大林接過妹妹遞來的碗,指尖剛一觸碰到碗底,一股溫熱的感覺便順著手指傳遍全身。
他輕輕地攪動著碗中的玉米糊,發現底下沉著幾塊臘肉丁。
要知道,在這個年月,臘肉可是稀罕物,一般人家可舍不得吃。
毫無疑問,這肯定是娘特意為他加的,希望他能多吃點,補充體力。
“爹呢?”曹大林的聲音有些嘶啞,仿佛被昨晚的暴雨折磨得疲憊不堪。
他的老傷在這場暴雨中又開始隱隱作痛,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在倉房收拾‘熊吼子’呢。”曹曉雲乖巧地回答道,然後像一隻小兔子一樣,迅速地蹲在了哥哥身旁,小手托著下巴,好奇地看著哥哥磨刀。
“哥,你真的要去打黑瞎子啊?”曹曉雲眨著一雙大眼睛,滿臉擔憂地問道。
曹大林三口兩口便將碗中的玉米糊喝了個精光,然後把空碗遞給妹妹,點了點頭,堅定地說:“嗯,那畜生擋了咱們挖藥的路,不除掉它,咱們沒法采藥。”
說罷,他站起身來,手中的獵刀在晨光的映照下,泛著令人膽寒的寒光。
他的動作乾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仿佛已經下定決心要與那隻黑瞎子一決高下。
“去,把哥的綁腿拿來。”曹大林轉頭對妹妹吩咐道,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小丫頭蹦蹦跳跳地進屋去了。
曹大林走到倉房門口,聽見裡麵傳來"哢嗒哢嗒"的聲響。
推門進去,隻見曹德海佝僂著背坐在小馬紮上,正擺弄著一杆老式火銃。
火銃烏黑的槍管足有鵝蛋粗,核桃木的槍托被摩挲得油光發亮。
"爹,"熊吼子"還能用?"曹大林蹲下身,手指輕輕撫過槍身上的銘文——"同治三年製"。
曹德海"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煙袋鍋裡的火星明明滅滅:"燧石換了新的,火藥也篩過了。"
老人咳嗽兩聲,從腳邊拿起個油紙包,"獨頭彈,加了鐵砂,三十步內能放倒一頭熊。"
曹大林接過油紙包,沉甸甸的。
打開一看,是十二顆用油紙包好的子彈,彈頭裹著麻線,底部露出引火的藥撚。
這種老式子彈裝藥量大,後坐力驚人,但威力確實沒得說。
"謝了,爹。"曹大林熟練地檢查槍機,燧石還算完好,擊發簧也夠力。
"記住,"曹德海突然壓低聲音,"打黑瞎子要打白杠子。"
老人指了指自己胸口正中那條白色的胸毛線,"就這兒,一槍撂倒。打彆處,就是給它撓癢癢。"
曹大林點點頭。上輩子他獵過熊,知道父親說的"白杠子"是指黑熊胸前那撮月牙形的白毛,正對心臟位置。
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劉二愣子的大嗓門老遠就傳了過來:"大林!人都到齊了!"
曹大林把"熊吼子"用油布包好,拎著出了倉房。
院子裡已經聚集了七八個精壯漢子,都是屯裡數得著的獵手。
趙春桃和張翠花也在,正在檢查藥簍裡的金瘡藥和蛇藥。
"家夥都帶齊了?"曹大林環視眾人。
劉二愣子拍了拍腰間的砍刀和背後的土槍:"齊活兒!"這憨貨今天穿了件鹿皮坎肩,頭上紮著條紅布帶,活像個山大王。
吳炮手蹲在牆角默默抽煙,腳邊放著杆雙管獵槍。
老爺子今年六十有五,是屯裡最老的獵戶,年輕時單槍匹馬獵過東北虎。
見曹大林看過來,他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曹大林走到院中央的石磨旁,開始分配任務:"二愣子帶五個人負責外圍警戒,吳爺和我主攻,春桃和翠花在後麵接應。"他從懷裡掏出張手繪的地圖鋪在磨盤上,"黑瞎子昨天往老鷹溝去了,八成在紅景天那片做窩。"
眾人圍過來看地圖。
曹大林的手指在山穀位置畫了個圈:"這地方三麵環山,就一條路進出。黑瞎子要跑,隻能往北坡的橡樹林鑽。"
"要不要下套子?"一個年輕獵手問。
曹大林搖搖頭:"時間來不及。再說,黑瞎子鼻子靈,聞到鐵鏽味就繞道。"他轉向趙春桃,"藥帶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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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春桃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藥簍:"金絲苔、七葉一枝花、還魂草,都齊了。"
姑娘今天換了身利落的打扮——勞動布褲子,藍布褂子,頭發編成一根粗辮子盤在頭頂,辮梢係著根紅頭繩。
"行,出發前再檢查遍家夥。"曹大林一揮手,眾人立刻散開做最後準備。
劉二愣子從腰間解下個皮口袋,倒出一堆鐵疙瘩——是他自製的"震天雷"。
這玩意兒用火藥、鐵砂和碎瓷片混製,威力不大但動靜嚇人,專門用來驅趕野獸。
"新改良的,"劉二愣子得意地拿起一個,"加了獾油,雨天也能著。"
曹大林拿起一個掂了掂,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他小心地插上藥撚,收進腰間的皮囊裡:"悠著點用,彆把紅景天炸沒了。"
那邊吳炮手正在檢查獵槍。老爺子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倒出些黃澄澄的油脂抹在槍機上。曹大林認出那是獾油——防鏽潤滑的上好材料。
"大林,來。"吳炮手招招手,遞給他一小塊油脂,"抹刀上,防反光。"
曹大林接過獾油,均勻地抹在獵刀上。
油脂很快滲入金屬紋理,刀身在晨光中不再刺眼,呈現出一種暗啞的烏光。
王秀蘭從屋裡出來,手裡捧著個紅布包:"兒啊,把這個帶上。"布包裡是六個剛出鍋的粘豆包,每個都點著紅點,"路上吃。"
曹大林接過粘豆包,塞進懷裡貼身放著。
豆包還熱乎著,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溫度。黑箭不知從哪鑽出來,圍著主人直打轉,銅鈴鐺叮當作響。
獵犬已經完全康複,精神頭十足,脖子上新換的銅錢項圈閃閃發亮。
"黑箭今天不能去。"曹大林揉了揉獵犬的腦袋,從兜裡掏出根肉乾喂它,"在家保護好娘和小妹。"
小丫頭立刻抱住黑箭的脖子:"我照顧它!"
一切準備停當,隊伍在屯口集合。
除了獵手,還有十幾個青壯年扛著鎬頭鐵鍬,準備等獵完熊就去挖紅景天。
馬家的兩個小子也混在人群裡,眼神飄忽不定。
曹大林眯起眼睛。
馬家和他家有過節,上輩子沒少使絆子。
這次發現紅景天的消息傳得快,八成是這倆碎嘴子傳出去的。
"大林,"劉二愣子湊過來小聲說,"馬家兄弟鬼鬼祟祟的,要不要..."
"不用。"曹大林打斷他,"量他們也翻不起什麼浪。"說著拍了拍腰間的五六半自動,"走吧,趕在晌午前到老鷹溝。"
隊伍浩浩蕩蕩出發了。曹大林打頭,劉二愣子殿後,吳炮手和兩個姑娘走在中間。
清晨的山路還帶著雨後的濕氣,草葉上的露水很快打濕了褲腿。
林子裡彌漫著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偶爾傳來幾聲山雀的啼叫。
"停。"走了約莫兩小時,曹大林突然舉手示意。前方是片茂密的椴樹林,樹冠遮天蔽日,林間飄著淡淡的霧氣。他蹲下身,撥開一叢蕨類植物,露出幾個清晰的爪印,"黑瞎子,新鮮的,不超過兩小時。"
爪印足有成人手掌大,五趾分明,趾甲在鬆軟的泥土上留下深深的溝痕。趙春桃蹲下來,手指輕輕丈量爪印的深度:"母的,體重在三百斤左右。"
"你怎麼知道?"劉二愣子好奇地問。
“步幅和深度。”曹大林解釋道,“公熊的步子大,腳印淺;母熊的步子小,腳印深。”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了指不遠處被拱開的泥土,繼續說道:“這隻熊應該是在找螞蟻吃,畢竟它已經餓了一晚上了。”
就在這時,吳炮手突然咳嗽了一聲,然後指了指一棵椴樹的樹乾。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離地一米多高的位置,樹皮已經被磨得發亮,而且還沾著幾根黑毛。
很明顯,這是熊蹭癢時留下的標記。
“領地記號。”老爺子啞著嗓子說道,“這畜生把這兒當成自家後院了。”
曹大林點了點頭,表示認同老爺子的說法。
接著,他示意大家保持安靜,然後像一隻山貓一樣,悄無聲息地向前摸去。
他的動作輕盈而敏捷,仿佛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每走幾步,他就會停下來,仔細聆聽周圍的動靜。
由於黑箭不在,曹大林隻能依靠自己的耳朵和鼻子來追蹤熊的蹤跡。
他小心翼翼地穿過椴樹林,突然發現地形變得崎嶇不平,滿地都是巨大的岩石和陡峭的山坡。
他不得不放慢腳步,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以免摔倒或受傷。
曹大林的心跳加速,他知道自己已經接近了熊的棲息地。
他能感覺到熊的氣息,那是一種強烈而刺鼻的味道,讓他的神經緊繃起來。
他的耳朵也變得格外敏銳,能夠捕捉到任何細微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