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像撒落的珍珠,綴滿草北屯的茅草屋簷。曹大林蹲在自家倉房門口,用一塊油石打磨著幾根鹿骨針。骨針約莫筷子粗細,一頭磨得尖利,另一頭鑽了小孔穿著紅繩。這是挖參人最珍貴的工具,比金屬工具更不易傷到參須。
"哥,給。"曹曉雲端著個粗瓷碗走過來,碗裡是冒著熱氣的玉米粥,上麵漂著幾片嫩綠的野菜葉。小丫頭今天穿了件藍布褂子,是趙春桃用舊衣服改的,袖口還留著拆線時的針腳。
曹大林接過碗,指尖觸到碗底的溫熱。他攪了攪玉米粥,底下沉著幾塊醃蘿卜——這是王秀蘭的拿手小菜,用山花椒和野蒜醃的,酸辣爽口。
"爹呢?"曹大林問,聲音有些嘶啞。昨夜和魏公安商量到半夜,喉嚨像塞了把沙子。
"在後院熬鹿膠呢。"曹曉雲蹲在旁邊,小手托著下巴看哥哥磨骨針,"哥,這次進山帶我不?"
曹大林三口兩口喝完粥,把碗還給妹妹:"不行,這次去的地方遠。"他站起身,鹿骨針在晨光中泛著象牙白的光澤,"去,把哥的綁腿拿來。"
小丫頭蹦蹦跳跳地進屋去了。曹大林走到後院,隻見曹德海正蹲在小泥爐前,用木棍攪著一鍋粘稠的褐色液體。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腥甜味——是熬製的鹿皮膠,挖參時用來固定參須的。
"爹,膠熬得咋樣了?"
曹德海"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煙袋鍋裡的火星明明滅滅:"再有個把時辰就好了。"老人咳嗽兩聲,從腳邊拿起個油紙包,"骨針磨好了?"
曹大林點點頭,把磨好的鹿骨針遞給父親檢查。曹德海眯著眼一根根看過,突然抽出兩根扔到一旁:"這兩根有暗裂,進山準斷。"
薑還是老的辣。曹大林暗自佩服,他自己都沒看出那兩根骨針有問題。
"記住,"曹德海突然壓低聲音,"挖參先拜山,紅線不能斷。"老人指了指自己手腕上褪色的紅繩印,"斷一根須,價減三成。"
曹大林鄭重地點頭。上輩子他挖參時毛手毛腳,沒少挨父親罵。重生這一世,他懂得了這些老規矩背後的智慧。
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劉二愣子的大嗓門老遠就傳了過來:"大林!人都到齊了!"
曹大林把鹿骨針用紅布包好,拎著出了後院。院子裡已經聚集了七八個人,除了劉二愣子和吳炮手,還有趙春桃和張翠花。兩個姑娘正在檢查藥簍裡的裝備,見曹大林出來,同時抬頭。
趙春桃今天戴上了那條紅紗巾,在晨光中像團跳動的火焰。張翠花則彆出心裁地在辮梢係了根綠頭繩,襯得她小麥色的皮膚格外生動。
"家夥都帶齊了?"曹大林環視眾人。
劉二愣子拍了拍腰間的砍刀和背後的土槍:"齊活兒!"這憨貨今天穿了件鹿皮坎肩,頭上紮著條紅布帶,活像個山大王。
吳炮手蹲在牆角默默抽煙,腳邊放著杆雙管獵槍。老爺子今天換了身乾淨衣裳,連胡子都修剪過了,看來是準備乾場大的。
曹大林走到院中央的石磨旁,開始分配任務:"這次去老虎溝,聽說出了棵六品葉。二愣子帶人開路,吳爺壓陣,春桃和翠花負責采藥。"
他從懷裡掏出張手繪的地圖鋪在磨盤上:"老虎溝地形險,三麵懸崖,隻有一條路進出。參地在西坡那片椴樹林裡,去年李瘸子發現的,還沒來得及挖就摔斷了腿。"
眾人圍過來看地圖。曹大林的手指在山穀位置畫了個圈:"這季節毒蛇多,每人帶包雄黃粉。另外..."他頓了頓,"聽說馬家也有人往那邊去了。"
"馬老大?"劉二愣子瞪大眼睛。
曹大林搖搖頭:"馬老二帶著兩個生麵孔,看打扮不像本地人。"
氣氛頓時凝重起來。自從上次血景天的事後,馬家和曹家已經勢同水火。這次深山相遇,準沒好事。
"都警醒點。"吳炮手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馬家那崽子心黑著呢。"
王秀蘭從屋裡出來,手裡捧著個粗布包:"兒啊,把這個帶上。"布包裡是六個剛出鍋的粘豆包,每個都點著紅點,"路上吃。"
曹大林接過粘豆包,塞進懷裡貼身放著。豆包還熱乎著,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溫度。黑箭不知從哪鑽出來,圍著主人直打轉,銅鈴鐺叮當作響。
"黑箭今天不能去。"曹大林揉了揉獵犬的腦袋,從兜裡掏出根肉乾喂它,"在家保護好娘和小妹。"
小丫頭立刻抱住黑箭的脖子:"我照顧它!"
一切準備停當,隊伍在屯口集合。除了獵手,還有幾個年輕後生扛著鎬頭鐵鍬。周少校派來的戰士小張也跟在隊伍中,說是"協助警戒",實則是監視血景天的去向。
"走。"曹大林一揮手,"趕在晌午前到老虎溝。"
隊伍浩浩蕩蕩出發了。曹大林打頭,劉二愣子殿後,兩個姑娘走在中間。清晨的山路還帶著夜露的濕氣,草葉上的水珠打濕了褲腿。林子裡彌漫著鬆針和腐殖土的氣息,偶爾傳來幾聲山雀的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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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穿過一片白樺林後,曹大林突然舉手示意。他蹲下身,撥開一叢蕨類植物,露出幾個新鮮的腳印,"有人來過,不超過兩小時。"
腳印清晰可見,41碼膠鞋,右腳跟磨損嚴重——是馬老二的!旁邊還有兩個陌生的腳印,皮鞋底,花紋很特彆。
"當兵的?"劉二愣子小聲問。
曹大林搖搖頭:"不像。"他指著鞋印的深淺,"體重輕,步子小,可能是南方人。"
趙春桃突然輕呼一聲,從草叢裡撿起個煙頭:"看!"arboro。曹大林心頭一凜——萬寶路!這年頭國內少見的外國煙,一般人根本弄不到。
"謝爾蓋的人。"他咬牙道,"那老毛子還沒死心。"
隊伍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每個人都保持著高度的警覺。曹大林走在最前麵,他每走幾步就會停下來,仔細聆聽周圍的動靜,仿佛能聽到草叢中最輕微的響動。他手中的索撥棍不時地撥開那些擋住道路的樹枝和雜草,為身後的隊友們開辟出一條安全的通道。
六月的長白山,充滿了生機與活力。柞樹和椴樹的葉子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肥厚油亮,仿佛被大自然精心嗬護著。林間點綴著野百合和鈴蘭,它們那潔白的花朵在綠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嬌豔。
正午時分,隊伍終於抵達了老虎溝口。這裡的地形異常險要,兩側是陡峭的崖壁,猶如兩座天然的屏障,將中間的一條羊腸小道緊緊地夾在中間。這條小道蜿蜒曲折,一直伸向深山之中,讓人不禁心生畏懼。
在溝口的一塊岩石上,刻著幾個模糊的字:“虎穴險地,慎入”。這幾個字雖然曆經風雨,但依然能夠讓人感受到其中蘊含的警告意味。
“二愣子,你去放哨。”曹大林下達了命令,“其他人原地休息一刻鐘。”眾人聽到命令後,紛紛鬆了一口氣,三三兩兩地找了個地方坐下,開始啃食隨身攜帶的乾糧。
曹大林走到趙春桃身邊,遞給她一個粘豆包,溫柔地說道:“給,趁熱吃吧。”趙春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過豆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的臉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使得她的麵容顯得更加柔和動人。
曹大林的目光落在了趙春桃的紅紗巾上,他注意到這條紗巾有些臟了,邊角處還破了一個小洞。
“回頭給你買條新的。”他的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到她,但又似乎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柔。趙春桃微微搖了搖頭,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撫摸過那條紗巾,仿佛它是一件無比珍貴的寶物。
“這條就好。”她的聲音同樣輕柔,卻又在這輕柔之中透露出一種堅定。她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說道:“是……是你第一次送我的。”
曹大林心頭猛地一熱,一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他正想要說些什麼,突然,張翠花像一陣風似的擠了過來,一把緊緊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大林哥,幫我看看這個!”張翠花嬌聲說道,手中拿著一株形狀怪異的草藥,身子卻幾乎完全貼在了曹大林的身上。
趙春桃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手中的豆包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
“翠花!”曹大林眉頭一皺,用力地抽出被張翠花挽住的手臂,語氣有些生硬地說道:“好好說話。”
張翠花見狀,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但她的目光卻有意無意地瞟向趙春桃,嘴角還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喲,春桃姐這麼小氣啊?”
趙春桃沒有說話,她默默地彎下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豆包,然後轉身朝著溪邊走去。
曹大林瞪了張翠花一眼,心中有些懊惱,但還是快步跟了上去。
溪水清澈見底,宛如一麵鏡子,倒映著岸邊的綠樹和天空。幾尾小魚在卵石間自由自在地遊弋著,偶爾濺起幾朵小小的水花。
趙春桃靜靜地蹲在溪邊,手中的豆包在水中被她機械地搓洗著,而那條紅紗巾的一角則垂在水麵上,隨著水流的波動,輕輕地飄動著。
"春桃..."曹大林剛開口,一陣山風突然吹來,趙春桃的紅紗巾被吹落溪中!
"啊!"姑娘驚呼一聲,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紗巾被溪水卷著,迅速漂向遠處。
曹大林二話不說,沿著溪岸追去。紗巾被一塊突出的石頭掛住,他一個箭步上前撈起,自己卻踩滑了石頭,"撲通"一聲跌進溪裡!
"大林!"趙春桃驚叫著跑來。
溪水不深,隻到膝蓋,但冰冷刺骨。曹大林渾身濕透地站起來,手裡卻高高舉著那條紅紗巾:"撈到了!"
趙春桃又氣又急,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你傻不傻!"
曹大林咧嘴一笑,把紗巾遞給她:"你喜歡的。"
趙春桃接過濕漉漉的紗巾,突然破涕為笑:"傻瓜..."她小聲嘟囔,手卻緊緊攥著紗巾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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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被岸上的張翠花看在眼裡,姑娘咬著嘴唇,扭頭走開了。劉二愣子撓撓頭,不明所以:"這丫頭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