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剛過,草北屯的田野泛著新綠。曹大林蹲在自家院子裡,正用鹿皮擦拭獵戶大會贏來的獎狀。陽光照在"神射手"三個燙金大字上,晃得他眯起眼——自從山神祭後,這日子過得跟做夢似的。
"哥!"曹曉雲風風火火跑來,兩條麻花辮上沾著柳絮,"趙姐姐和曲姐姐在灶房吵起來啦!把咱家蒸饅頭的堿麵都用光了!"
曹大林手一抖,獎狀差點撕成兩半。自打兩個姑娘"和平共處"後,他家就沒消停過。一個要教他配藥,一個要教他箭法,鬨得雞飛狗跳。
灶房裡煙霧繚繞。趙春桃係著碎花圍裙,正往大鍋裡倒褐色的藥汁;曲小梅挽著袖子,往灶膛裡添柴火。兩人腳邊堆滿了瓶瓶罐罐,空氣裡彌漫著古怪的藥香。
"這是乾啥?"曹大林扒著門框問。
"驅蟲藥!"趙春桃抹了把臉上的煙灰,"開春了,進山用得著。"
曲小梅不甘示弱:"我這是鄂倫春的"山神散",能避百毒!"
曹大林剛要勸架,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劉二愣子風風火火闖進來,褲腿上沾滿泥點子:"大林!老鷹岩出怪事了!吳爺說參王顯靈,冒出好些個新苗!"
三人頓時忘了爭執。參王苗?這不正是母熊指引的方向嗎!
日頭爬到正午時,五人小隊已經走在進山的小路上。曹大林背著新得的獎狀——其實是個能折疊的靶子;劉二愣子扛著獵槍;趙春桃和曲小梅難得和睦,並肩走在中間;小栓子挎著個小筐,說是要幫忙采藥。
老鷹岩的景色與上次大不相同。積雪消融後,山坳裡冒出大片嫩綠的新芽,遠遠望去像鋪了層翡翠毯子。吳炮手早就在祭台邊等著,旱煙袋敲得石頭啪啪響。
"看這兒!"他指著祭台周圍的泥土,"昨兒夜裡冒出來的!"
濕潤的黑土中,十幾株參苗呈環形排列,每株都頂著兩片嫩葉。最奇特的是中間那株,竟生了三片葉子,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金邊。
"三花聚頂..."曲小梅聲音發顫,"我爺說過,這是參王嫡係的標誌!"
趙春桃蹲下身,小心地撥開參苗旁的腐葉:"你們看這個。"
落葉下藏著幾粒晶瑩的露珠,排列成圓圈套三角的圖案——正是母熊留下的標記!曹大林心頭一跳,這絕非巧合。
"先彆動。"他從懷裡掏出紅繩,"係上記號,等秋後再采。"
眾人正要下山,小栓子突然指著遠處的山梁:"快看!是母熊!"
果然,白胸脯母熊帶著兩隻半大崽子,正站在山梁上眺望。見眾人發現它,這畜生竟人立而起,做了個奇怪的動作——前爪合十,像人作揖似的拜了三拜,然後轉身消失在密林中。
"這..."劉二愣子張大嘴巴,"熊成精了?"
吳炮手猛吸一口旱煙:"山神顯靈啊!"
回屯的路上,兩個姑娘出奇地安靜。直到路過三道泉,趙春桃才突然開口:"大林,你聞聞這個。"她遞過一片嫩葉,"是不是有股蜂蜜味?"
曲小梅不甘示弱:"嘗嘗這個根須。"她挖出一小段參須,"我賭是甜的。"
曹大林左看右看,突然福至心靈:"你倆彆爭了,合著研究不行嗎?春桃懂藥性,小梅認山貨,加一塊兒不是正好?"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竟同時點頭。劉二愣子在後頭直咂嘴:"好家夥,一碗水端平啊!"
當晚,曹德海在堂屋擺了一桌好菜。老獵戶抿著燒酒,突然掏出一對銀鐲子:"大林啊,爹想了想,倆媳婦也得有個先來後到..."
"爹!"曹大林差點被酒嗆著。
"春桃先定的親,就按漢人規矩辦;小梅後進門,按鄂倫春習俗來。"曹德海把鐲子推給趙春桃,又取出把鑲銀的獵刀遞給曲小梅,"山神定的姻緣,錯不了。"
兩個姑娘紅著臉收下禮物,難得沒再鬥嘴。曹大林長舒一口氣,心想這齊人之福也不是好享的。
第二天清晨,屯裡來了個意外的客人——縣文化館的老王,說是要記錄山神祭的民俗。這老頭戴著圓眼鏡,脖子上掛著台海鷗相機,見著參苗照片就挪不動步。
"了不得!"他捧著照片直哆嗦,"這可能是瀕危的吉林野山參,得報上級保護!"
曹大林和吳炮手對視一眼。老獵戶旱煙袋一敲:"王同誌,這參是我們草北屯祖輩傳下來的..."
"放心!"老王推推眼鏡,"保護歸保護,采挖權還是你們的。就是得科學規劃,不能竭澤而漁。"
文化館的人前腳剛走,後腳屯口就來了輛綠色吉普。車上跳下三個穿中山裝的乾部,領頭的自稱是省藥材公司的。
"老鄉,聽說你們發現了珍稀參種?"那人掏出一疊鈔票,"我們公司願意高價收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