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場大雪封山前,草北屯的空氣繃得像弓弦。合作社院裡支起三口大鍋,熬鬆油的、鞣皮子的、炒槍藥的,各色煙氣絞成股灰龍,把日頭都遮淡了三分。
曹大林蹲在磨刀石前,試新打的獵刀。刀尖劃過榆木樁,悄沒聲兒旋下圈木屑。“還成。”他屈指彈了下刀身,鋼音帶著渤海灣的潮氣——是摻了海沙淬的火。
東廂房裡鬨哄哄擠著新人。秋菊正給雙胞胎兄弟腦門畫符,朱砂筆尖抖出個歪扭的“勇”字:“山神爺管不著閨女,俺偏要當頭撥女炮手!”西屋劉二愣子把拖拉機發動機拆得滿地零件,說要改個“電狗子”趕圍。
老輩人看得直搖頭。曹德海敲著煙袋鍋罵街:“兔崽子們!獵槍不使使電炮,山神爺發怒咋整?”話音未落,電線冒火花燎了窗紙,驚得看熱鬨的蘆花雞撲棱上房梁。
真正的獵季在霜降這日拉開。二十人的隊伍披掛整齊:新式的羽絨襖混著老羊皮褂,衛星定位儀貼著山神爺牌位。曹大林把隊伍分成三撥——老把式帶新人走陽坡,壯勞力堵陰窪,他自己領著秋菊幾個鑽密林子。
雪地追蹤頭一遭就遇上邪乎事。雙胞胎裡的老大指著雪窩子叫:“熊瞎子腳印!”眾人圍看卻哄笑——分明是拖拉機履帶印。曹德海氣得踹樹:“朽木!熊掌印五趾分開,履帶印搓成疙瘩!”
轉機出在午後。秋菊突然趴雪地裡聽動靜,辮梢沾了冰碴都不覺。“三裡外有群麅子,”她耳朵貼地紋絲不動,“領頭瘸左腿,正往紅鬆嶺跑。”老把式們將信將疑追過去,真逮著群麅子,帶頭那隻蹄印深淺不一!
曹大林教的新法子更絕。他讓年輕人往皮襖上灑電池粉,靜電吸得雪沫子直立,老遠看像群移動的雪堆。有回撞見群野豬,畜生愣是沒嗅著人味,直到槍響才炸窩。
劉二愣子的“電狗子”真派上用場。那鐵疙瘩裝著拖拉機電瓶,一按開關能嗷嗷叫半小時,學狼嚎比真狼還瘮人。就是有回漏電,把他自個兒電得頭發直立,活像蒲公英成精。
最險的出在第七日。追一群馬鹿時誤入“鬼打牆”,衛星儀屏幕雪花亂閃。雙胞胎裡的老二慌得亂放槍,反把鹿群驚散。曹大林卻不急,削根樺木棍插雪裡,看影子辨方向:“日頭跑得比鹿快,往東截!”
果然在東坡截住鹿群。圍獵時新人亂了陣腳,槍聲像炒豆子般亂響。有發流彈擦著秋菊鬢角過,打碎她係發的紅頭繩。姑娘竟不躲閃,反手一槍撂倒頭鹿,彈孔正正穿過眼窩。
“好!”老把式們齊聲喝彩。曹德海卻揪住她驗槍:“用的獨彈?誰教的裝炸子?”——那彈頭刻著十字紋,入肉就開花。
秋菊指向曹大林。當事人正蹲鹿屍前放血,聞言頭也不抬:“獐子用霰彈,麅子用圓彈,對付鹿得使鑿子彈——趙把頭日記第三百二十頁寫著。”
歸途馱隊沉甸甸的。新人們唱起跑調的《獵歸謠》,驚得樹掛雪粉簌簌落。路過黑瞎子溝時,忽見那頭獨耳母熊蹲在山梁上,掌下按著隻撲騰的野兔。
“壞菜!”栓柱端槍要打。曹大林卻擺手,從馱子裡扔出副鹿下水。母熊嗅嗅竟不碰,反把野兔推下山坡,長嘯著沒入林海。
野兔脖頸留著深深牙印——是藥蛇咬的毒傷。曹德海猛然醒悟:“這孽畜...給咱送藥引子來了!”兔肝煎水服下,果然解了三個新人中的山瘴氣。
那夜慶功宴擺了十桌。新獵手們捧著鹿心血酒發抖,老把式挨個給點額禮。輪到秋菊時,曹大林多蘸了道朱砂:“女子屬陰,得壓雙印。”紅痕在她眉心洇成參果狀。
劉二愣子醉醺醺展示“戰利品”——把用鹿角改的拖拉機檔把。雙胞胎兄弟嚷著要把熊爪印拓下來當年畫。隻有曹德海蹲灶房磨刀,嘴裡嘟囔:“電炮哪有人氣靈...山神爺收供品認煙火的...”
更深時曹大林獨坐倉房。新獵槍拆成零件泡在油裡,懷中的參王突然發燙。燙得他掀衣看時,心口那道琥珀疤竟浮出參須狀的紋路——像山魂順著血脈生根。
而百裡外的雪原上,母熊正帶著崽仔刨開凍土。爪下露出日軍遺留的鐵盒,裡頭錫箔包著的竟是大把參籽。參籽遇風即裂,鮮紅的籽粒滾進雪縫,靜待來年驚蟄。
合作社的賬本添了新頁:“收鹿茸十二架,貂皮三十張。支電池四十節,朱砂三斤。”備注欄裡,曹大林畫了幅奇怪的畫:電光纏繞參須,底下寫著:“新山規第一條——槍口不指懷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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