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裡的白毛風刮了整宿,清晨推門時雪堆齊了腰眼。合作社院當間卻掃出片淨地,曹德海披著光板老羊皮襖,煙袋鍋敲著凍硬的錢票子,敲一聲罵一句:
“一個個錢串子腦袋!劉二愣子——你爹當年咋沒的?為追頭瘸狼掉冰窟窿,撈上來手裡還攥著半拉窩頭!如今你揣著兩千八燒包,要學城裡人戴蛤蟆鏡?”
滿院人縮著脖子不敢吱聲。栓柱媳婦懷裡那台嶄新縫紉機罩布叫風掀開,露出鋥亮的針板,老頭煙袋鍋立馬指過去:“老趙家媳婦!六零年你婆婆用納鞋底的針換半斤小米,這會兒你拿縫紉機紮鞋墊?”
曹大林蹲在屋簷下磨冰鑹,鑹尖在磨石上刮出刺耳銳響。昨夜裡毒參坑又滲黑水,井台凍出蛛網似的冰裂——錢票子到底買不來地氣暖和。
“都不服氣?”曹德海突然踹翻糧囤,金黃的苞米粒混著雪沫子滾了滿地。他抓起把往天上揚:“瞅瞅!沒有這玩意兒墊底,鈔票擦腚都嫌硬!”
王奶奶顫巍巍捧出個陶罐,裡頭是六零年的樹皮粉。黑褐色的粉末倒在鈔票堆上,像給紙錢上墳:“瑞龍兄弟臨閉眼前說...咱草北屯的根脈,是餓死也不動種糧的氣性...”
轉機出在晌午查賬時。新買的計算器凍得失靈,老會計掏出祖傳的算盤。珠子劈啪聲裡,突然有顆算珠迸裂——裡頭竟滾出張發黃的欠條!展開是曹德海三十六年前寫的:“借趙瑞龍參籽三兩,來年還參苗五百”。
“看看!”老頭嘴唇直抖,“那會兒半兩參籽能換一畝地!瑞龍兄弟說啥?他說——參苗滿山日,便是太平年!”
人群靜得能聽見雪壓斷鬆枝的脆響。曹德海突然扯開羊皮襖,心口露出道蜈蚣似的疤:“這傷咋來的?六三年鬨狼災,為護參圃讓頭孤狼掏了!瑞龍兄弟拿參須子堵傷口,說人比參金貴...”
故事講到日頭偏西。從五三年互助組第一把鎬頭,講到七二年雪災餓死也不殺懷崽母鹿;從趙把頭用身子暖參苗,講到獨耳母熊年年送草藥。滿院鈔票漸漸叫雪埋了,縫紉機結出冰溜子,隻有那罐樹皮粉在雪地裡黑得紮眼。
曹大林忽然起身往山上走。眾人跟到毒參坑前,見他正用冰鑹鑿開凍土。鑹尖觸到硬物——是日軍留下的毒劑罐,罐體結著霜白的冰甲。
“錢能買來這個不?”他踹得鐵罐哐當響,“馬三爺那夥人揣著金山銀山,咋專往這窮山溝鑽?”
深夜合作社重整章程。曹德海咬破手指按頭印,血珠子滴在樹皮粉上:“三條新規:一不動種糧,二不傷孕獸,三要守山五十年!”劉二愣子突然掄斧劈了縫紉機:“俺混蛋!光瞅見錢眼子,忘了井底下鎮著祖宗性命!”
晨光中百十號人往毒參坑填土。新媳婦們拆了紅嫁衣撚成線,把警示牌纏成紅幡;雙胞胎兄弟把拖拉機鑰匙扔進坑底;王奶奶供上那罐樹皮粉,雪地裡黑得像個句點。
日頭升高時,井台冰裂悄然彌合。獨耳母熊帶來群紫貂,每隻都叼著嫩參須——那參須觸到冰縫竟生出新芽!曹大林扒開衣襟,心口疤痕淡成參紋,霜雪落上竟蒸騰起白汽。
合作社賬本新添一頁:“支出:縫紉機一台,鈔票三千元。收入:山規重立,血脈續傳。”備注欄畫著棵參,參須纏著算盤珠——墨色裡摻著樹皮粉和老熊毛,在冬日下閃著溫潤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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