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文化考察團帶著滿滿的筆記、膠卷和複雜感觸離開了草北屯,但他們留下的漣漪,卻並未隨著吉普車卷起的塵土而平息。尤其是秋菊那個關於“旅遊”的大膽想法,經過曹大林的肯定和那次金雕風波的發酵,仿佛一顆被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不少社員,特彆是年輕人的心裡,持續蕩漾著。
正式在合作社大會上提出發展旅遊的提議,是在一個柳絮紛飛的傍晚。依舊是那間擠滿了人的大屋子,煤油燈和蠟燭的光暈搖曳,映照著一張張或好奇、或懷疑、或躍躍欲試的臉。
秋菊站在前麵,相較於第一次提出想法時的忐忑,這次她準備得更充分,講述得也更加清晰有條理。她用考察團成員對山林風光、民俗故事的濃厚興趣作為引子,詳細描述了“山裡人家”旅遊的構想:如何利用空閒房屋,如何提供農家飯菜,如何設計安全的山林體驗路線,如何將山貨、繡品等變成旅遊商品……她甚至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可能的收入,雖然數字聽起來有些遙遠,但那前景卻讓人心動。
然而,回應她的,依舊是大部分人的沉默和疑慮。
“讓陌生人來家裡住?睡咱的炕?這……這多彆扭得慌!”一個中年婦女搓著圍裙角,低聲嘟囔。
“陪他們逛山?咱自己天天看,有啥可逛的?城裡人真是錢多燒的?”一個老農吧嗒著旱煙,滿臉不解。
“萬一來的不是啥好人呢?咱這屯子偏僻,出了事咋整?”也有人擔憂安全。
“收拾屋子、做飯、陪逛,這得多費工夫?耽誤了地裡活、參園活,掙那點錢劃得來嗎?”這是更現實的考量。
劉二愣子這次沒急著表態,他抱著胳膊,皺著眉頭,似乎在努力理解這樁“看不見摸不著”的生意。曹德海和老會計則保持著謹慎的沉默,他們支持曹大林,但也深知這事兒的難度和風險。
麵對眾多的疑問和沉默的抵抗,曹大林沒有強行推動,他知道,觀念的轉變非一日之功。他環視眾人,聲音沉穩地說道:“秋菊這個想法,是個新路子,好不好,光靠嘴說不行,得試試。這樣,咱們不搞一刀切,不強求誰都參與。咱們先找一兩戶人家,自願報名,做個試點。合作社可以提供些支持,比如幫著置辦些統一的被褥、毛巾,幫著聯係可能的客源。成了,大家看到了好處,自然就跟上了;不成,損失也不大,就當積累經驗了。”
他目光掃過人群:“有誰願意,當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屋子裡一片寂靜,眾人麵麵相覷,誰也不敢輕易開這個頭。這“螃蟹”看著新奇,可誰知道會不會夾手?
就在這時,一個有些怯懦卻又帶著幾分堅定的聲音,從角落裡響了起來:
“曹……曹支書……要是……要是信得過,俺家……俺家願意試試。”
眾人循聲望去,說話的,竟然是王奶奶!
王奶奶在兒媳婦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她頭發花白,腰背有些佝僂,但眼神卻透著一種老人特有的豁達和明理。她看著曹大林,又看了看秋菊,緩緩說道:“俺家就老婆子俺和兒子、媳婦,孫子在公社上學,平時就三口人。西邊那間廂房,一直空著,拾掇拾掇就能住人。俺兒媳婦手腳麻利,做飯還行。前陣子考察團來,不也誇咱家的飯菜香嗎?”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大林為咱屯子操心,秋菊這丫頭也是為了大夥兒好。這新事兒,總得有人先邁一步。俺家沒啥值錢東西,也不怕人看。能成,給咱合作社趟條路;不成,也就費點力氣收拾屋子,沒啥大不了的。”
王奶奶這番話,說得樸實又在理,帶著老一輩人的擔當和支持,讓在場許多人都動容了。曹大林看著王奶奶,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重重地點點頭:“好!王奶奶,謝謝您老支持!合作社一定全力幫您把這事辦好!”
有了王奶奶家帶頭,又有兩戶家裡勞動力充足、房子也寬裕的社員,在猶豫之後,也試探著報了名。這“旅遊試點”,總算是在一片觀望和疑慮中,磕磕絆絆地啟動了。
接下來的日子,王奶奶家和其他兩戶試點家庭,便成了屯裡的焦點。在秋菊的指導和合作社的支持下,他們開始了緊張的準備工作。
王奶奶的兒子和兒媳,把閒置的西廂房裡外徹底打掃了一遍,牆壁用新和的黃泥細細地抹平,坑窪的地麵也墊實了。曹大林讓合作社從集體積累裡支出一筆錢,統一購置了一批白布,由春桃和幾個手巧的婦女,縫製了乾淨的被套、枕套和床單,雖然布料普通,但漿洗得乾乾淨淨,帶著陽光和皂角的清新氣味。窗戶紙也換了新的,透亮了不少。
秋菊則忙著給這幾戶“準經營戶”進行簡單的培訓。
“被褥要常曬,保持乾燥蓬鬆。”
“客人用的毛巾、臉盆要單獨準備,貼上標記,不能和自家人混用。”
“廁所要打掃乾淨,定期撒石灰。”
“做飯前要洗手,碗筷要用開水燙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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