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萬籟俱寂,隻有月光如銀輝般透過窗欞,靜靜地灑在那張略顯簡陋的桌麵上。柳琦鎏獨自坐在桌前,麵前鋪著一張潔白如雪的宣紙,仿佛在等待著他用筆墨去賦予它生命。
柳琦鎏深吸一口氣,緩緩提起那支毛筆,筆尖輕輕蘸入墨汁中,墨汁在筆尖迅速蔓延開來,仿佛那毛筆有千斤重一般。他的手微微顫抖著,似乎連這小小的動作都需要用儘全身的力氣。
他凝視著那片潔白的宣紙,腦海中不斷閃現出與舅舅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曾經的歡笑、教誨、關愛,如同電影般在他眼前不斷放映。心中翻湧的情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化作筆下的文字,每一個字都仿佛承載著他深深的愧疚與虔誠。
他想起四個姨姨在靈堂和自己的爭論。終於,筆尖落下,墨跡暈染開來:“維公元二〇一〇年,歲次庚寅,月屆孟秋,日逢戊午,甥兒柳琦鎏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於亡舅之靈前,泣血稽顙,恭述衷腸。
嗚呼!舅父仙逝,家門失怙,哀痛之至,實難自抑。憶往昔,舅父音容笑貌猶在眼前,而今卻陰陽兩隔,徒留甥兒肝腸寸斷。舅父一生,雖未享儘榮華富貴,然其為人厚道,待人以誠,鄰裡皆稱其為長者,親友皆敬其為賢達。於家族之中,更是中流砥柱,諸多事務皆賴其操持,家門得以和睦,皆因舅父之德行與擔當。
然天道無常,舅父身染沉屙,病魔纏身,痛苦難耐。彼時,甥兒聞訊,心急如焚,星夜兼程,奔赴病榻之前。七日七夜,未曾合眼,守於舅父身旁,為其輸液治療,祈求上蒼垂憐,佑舅父早日康複。甥兒深知,舅父於家族中地位之重,若其有失,家門將失一柱石,親情亦將蒙塵。故甥兒不敢有絲毫懈怠,唯願以己之微力,挽舅父於危難之際。
然世事難料,舅父病情急轉直下,四個姨姨竟未與甥兒商量,擅自將舅父送往縣醫院。甥兒雖心有不甘,然念及親情,亦未多加阻攔。待舅父出院,四個姨姨竟提出無理要求,索要三萬塊錢作為補償,且拒絕出示出院結算憑證。此等行徑,實令甥兒痛心疾首。舅父一生節儉,何曾有過如此巨款?四個姨姨此舉,豈非趁人之危,欲壑難填?
念及過往,四個姨姨曾哭求甥兒贍養舅父四年之久,其時言辭懇切,涕淚俱下,令甥兒不忍拒絕。然四年之前,四個姨姨攜贍養父老之功,伺大姐不在側之機,竟相逼於其弟,迫其出蓄財而均分之,致舅父瘋癲。此行實為不義,有違長幼之序,亦悖手足之情也。此等行徑,天理難容,人倫所棄。而今舅父仙逝,四個姨姨又於靈堂前與甥兒爭論不休,阻止喪事進行,其心之狠,其行之惡,實令甥兒痛心疾首,無地自容。
然甥兒深知,舅父一生向善,若泉下有知,亦不願見家族因之而起紛爭。故甥兒苦勸母親,作為大姐,當以親情為重,不計四個妹妹之過。母親亦深明大義,雖心中悲憤難平,然念及舅父遺願,亦未與四個姨姨計較。甥兒雖心有不甘,然亦隻能強忍悲痛,任由四個姨姨胡作非為。
嗚呼!舅父一生坎坷,曆經磨難,而今駕鶴歸西,實乃解脫。然甥兒心中之痛,卻難以言表。舅父生前之恩,甥兒銘記於心,永不敢忘。雖四個姨姨之行徑令甥兒痛心,然甥兒亦不願因之而傷及親情。故甥兒願以冰棺代步,跪叩四門,乞求四個姨姨寬宥侄兒之愚鈍,解家族之怨結。
願舅父在天之靈,能佑我家族和睦,子孫昌盛。願四個姨姨能迷途知返,回歸親情之本。願上蒼垂憐,佑我家族再無紛爭,永享安寧。
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寫完之後,他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完全被汗水濕透了。他小心翼翼地將祭文放在一旁,讓它自然風乾,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把這張紙弄破。然後,他緩緩站起身來,開始在房間裡尋找一塊合適的木板。
當他的目光掃過牆角那堆劈柴時,突然發現了一塊楠木殘板。這塊木板的紋理看上去就像是在哭泣一樣,仿佛它也在為舅舅的離去而哀傷。他輕輕地拂去木板上的木屑,用指尖撫摸著板麵凹凸不平的刀痕,仿佛能夠感受到舅舅生前雕刻木器時的溫度。
他決定用這塊楠木殘板來製作一個簡易的牌位,於是他將祭文小心翼翼地貼在了木板上。當膠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紙麵時,他的眼淚也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砸在了“和睦”二字上,瞬間將這兩個字暈染開來。
接著,柳琦鎏來到了院子裡。他費力地推出一輛有些陳舊的小推車,這輛小推車的輪子在地麵上滾動時,發出了“吱嘎吱嘎”的聲響,仿佛也在訴說著這個家族的不幸。他仔細地檢查著車子的每一個部件,發現有些螺絲已經鬆動了,於是他找來工具,將它們一一擰緊。然後,他又在車軸上塗抹了一些潤滑油,這樣可以讓車子行駛得更加順暢。
他知道,這輛小推車即將承載著舅舅的遺體,承載著他所有的希望和救贖,前往四個姨姨家,去完成那場意義非凡的賠罪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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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完全亮透,晨曦的微光透過雲層灑在院子裡,給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宛如輕紗一般。柳琦鎏和弟弟靜靜地站在冰櫃前,兩人的身影在霧氣中顯得有些模糊。
冰櫃裡,躺著他們親愛的舅舅,那曾經鮮活的生命如今隻剩下冰冷的軀殼。冰櫃的表麵凝結著一層薄薄的白霜,仿佛是舅舅在另一個世界裡的寒冷。
柳琦鎏的弟弟雙手緊緊地扶住冰櫃的一角,他的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著。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恐懼和猶豫:“哥,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姨姨們會不會……會打我們啊?”
柳琦鎏的喉嚨滾動了一下,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但還是有些沙啞:“弟弟,我們沒有彆的選擇了。就像這冰櫃有個裂縫,我要用這種方式把這個裂縫徹底叩開……”他沒有說下去,但弟弟顯然明白他的意思。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奈和決心。他們深吸一口氣,然後一起用力,將冰櫃慢慢地推動。冰櫃與地麵摩擦,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仿佛是在抗議他們的行為。
這聲音驚動了屋簷下的麻雀,它們撲棱著翅膀飛走了,留下一片空蕩蕩的寂靜。
柳琦鎏深吸一口氣,朝弟弟點了點頭,兩人彎下腰,雙手緊緊地握住冰櫃的邊緣。冰櫃很重,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壓在他們身上。他們用力抬起,冰櫃微微晃動了一下,發出沉悶的聲響。
弟弟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起,臉漲得通紅。柳琦鎏也在努力堅持著,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臂在微微顫抖,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堅定。他們一步一步地朝著小推車挪動,每走一步都顯得格外艱難。腳下的地麵似乎也變得有些黏稠,像是有無數隻手在拉著他們,不讓他們前進。
終於,他們將冰櫃穩穩地放在了小推車上。木板震顫如悲鳴。柳琦鎏用麻繩捆紮時,發現繩子竟滲著血跡——是昨日捆棺時自己手被劃破留下的。他默默用布條裹住傷口,抬頭望天,灰雲低垂,仿佛要壓垮這座百年柳宅。
柳琦鎏和弟弟都長舒了一口氣,額頭上滿是汗珠,順著臉頰緩緩滑落。他們看著冰櫃,心中五味雜陳,有對舅舅的懷念,有對即將展開的賠罪之旅的忐忑,也有對家族未來的擔憂。
晨風裹著濕意撲在臉上,柳琦鎏拉著推車欲出院門。柳琦鎏的弟弟突然拽住他衣角,眼底泛起淚光:“哥,舅舅去世了!那幫姨姨憑什麼無理取鬨?你這樣做…會不會太委屈自己了?”柳琦鎏停下腳步,望著弟弟稚嫩的臉,深吸一口氣:“委屈?舅舅死了,家族怨毒不消,我們哪來的臉麵談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