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17日,這一天是霜降後的第七天,夜晚九點零五分,萬籟俱寂,隻有寒風在街頭巷尾呼嘯。柳琦鎏從學校離開,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寒風吹過他的臉頰,像刀割一樣刺痛,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他不禁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加快了腳步。門市部就在學校的對麵,距離並不遠,可這段路卻讓他覺得格外漫長。
當他終於走到門市部門前時,卷簾門“嘩啦”一聲落下,那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響亮。就在這時,他聽見妻子沈佳在裡屋喊道:“飯還熱著,快點進來。”
柳琦鎏推開門,一股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屋裡的燈光柔和而明亮,與外麵的寒冷形成鮮明對比。飯桌上,一碗白菜燉粉條正冒著熱氣,半盆紅燒帶魚泛著誘人的油光,還有一小盅溫過的黃酒,氤氳著絲絲暖意。
柳琦鎏默默地在桌前坐下,他沒有說話,隻是低頭挑著魚刺,每一口都吃得很慢。湯汁在舌尖留下微腥的鹹味,他卻渾然不覺。
沈佳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瓷勺在湯碗邊沿刮出細細的聲響。終於,她還是忍不住提起了那個一直縈繞在心頭的話題:“父親住院那會兒,大姐當著那麼多人麵說你‘沒誌氣’,你彆往心裡去。”
魚刺卡在喉嚨裡,柳琦鎏隻覺得一陣刺痛,他不禁想起了前一段時間父親心臟病住院的場景。
病房裡的白熾燈散發著慘白的光,冷得讓人有些害怕。大姐一臉嚴肅地站在床邊,將一遝厚厚的住院押金“啪”地一聲拍在床頭桌上,然後對著柳琦鎏和弟弟說道:“你們看看,這門市部一年能掙幾個錢啊?你們倆就不能有點出息,去乾點大事業嗎?”
那天,柳琦鎏並沒有回嘴。他隻是默默地看著病床上昏睡的父親,父親的臉色蒼白如紙,氧氣管裡不時發出嘶嘶的聲音,仿佛在替他訴說著那些難以言表的委屈。
“我不是沒有誌氣,”柳琦鎏終於開口了,他把筷子尖輕輕地抵在碗沿上,聲音輕得像雪花飄落一般,“我隻是覺得,一家人能夠圍坐在一張桌子前吃飯,這樣的生活比什麼都重要。”
沈佳靜靜地坐在一旁,她的手緩緩地蓋在了柳琦鎏的手背上,掌心傳來的溫熱讓柳琦鎏感到一絲安慰。沈佳溫柔地說:“我知道。”
然而,話音未落,柳琦鎏的手機突然嗡嗡地震動起來。他拿起手機一看,屏幕上閃爍著“妹妹”兩個字。柳琦鎏的目光不經意間瞥見了沈佳眼底閃過的一絲擔憂。
“哥,我想讓你見個人。”柳婧的聲音通過長長的電話線傳來,有些許電流的雜音,但依然能夠清晰地聽到她的話語。她的語氣很是懇切,仿佛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和哥哥商量。
“周六晚上,在我家,我媽舉行家宴,請你過來一下,吃頓便飯。咱家也就你是能夠掌家了。我大伯老了,再沒有其他人能主持家事了。”柳婧繼續說道,解釋了邀請哥哥參加家宴的原因。
雖然柳婧沒有直接說出“男朋友”這個詞,但柳琦鎏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問道:“人怎麼樣?”
柳婧稍稍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說道:“比我小兩歲,做app的,急著結婚。”
柳琦鎏聽了,心裡不禁犯起嘀咕。他對這個所謂的“app”行業並不是很了解,而且對於妹妹這麼快就想要結婚,他也有些擔心。於是,他追問道:“你覺得他靠譜嗎?”
柳婧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怕我看走眼,你幫我掌掌。”她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不安,顯然對於這段感情並不是完全有把握。
掛掉電話後,柳琦鎏看著正在收拾碗筷的沈佳,把妹妹的話一五一十地複述了一遍。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啊,張口閉口就是‘賽道’‘融資’,我心裡真是沒底。”
“那就去看看吧,”沈佳一邊說著,一邊隨意地擦了擦手,然後繼續說道,“婧婧這些年一個人扛習慣了,她可真是不容易啊,所以這次難得她開口求我們幫忙,我們肯定得去看看。”
時間來到了周六傍晚,太陽已經漸漸西沉,天邊被染成了一片橙紅色。柳琦鎏手裡提著兩箱牛奶,緩緩地走向嬸子家。
嬸子家的院子是用青磚鋪成的,院門上方貼著一副已經褪色的春聯,其中“家和萬事興”的“興”字缺了一角,就像是一道還沒有愈合的傷疤,讓人看了有些不舒服。
柳琦鎏走到院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嬸子就已經聽到了動靜,她圍著一條花布圍裙,從廚房裡探出頭來,熱情地喊道:“鎏子來啦,快進來坐,婧婧的男朋友正在裡屋打電話呢。”
柳琦鎏走進院子,一股濃鬱的蔥燒海參的味道撲麵而來。這股味道很特彆,既有蔥薑的嗆人氣息,又有海參的腥味,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讓柳琦鎏的喉頭不禁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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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過去了,終於,男主角登場了。隻見他身著一件筆挺的白襯衫,襯衫的領口和袖口都被熨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褶皺。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鏡片在燈光的映照下泛著冷光,給人一種冷漠而又嚴肅的感覺。他的頭發顯然是精心打理過的,抹了發蠟,油光水滑的,亮得都能照見人影。
他自我介紹說他叫高朗,說話的時候,總是喜歡用“我們團隊”“行業風口”這樣的詞彙,而且手指還不停地在茶幾上敲出急促的節奏,就好像他正在敲代碼一樣。
八仙桌上,嬸子精心地擺放著十二道菜,每一道菜都散發著誘人的香氣。紅燒獅子頭色澤紅亮,口感鮮嫩多汁;清蒸鱸魚則是魚肉鮮嫩,湯汁清澈;臘味合蒸更是將臘肉、臘雞、臘魚的獨特風味完美融合在一起。然而,在這一桌豐盛的菜肴中,有一道格格不入的“牛油果沙拉”顯得有些突兀。
高朗微笑著,用筷子夾起了一筷子沙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然後笑著對嬸子說:“阿姨,您可真是緊跟潮流啊,這牛油果沙拉可是現在年輕人很喜歡的呢。”嬸子聽了,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訕訕地說:“這都是婧婧說你們年輕人愛吃的,我就試著做了一下。”
話題很快就轉到了婚事上。高朗興奮地說:“我打算明年五一辦婚禮,這樣天氣也比較合適。彩禮的話,我會按照市場行情來給,不會讓婧婧受委屈的。婚房我也已經在市中心的一個潛力地段付了首付,以後肯定會有很大的升值空間。”
柳婧一直低著頭,默默地喝著湯,耳後的碎發不經意間掉下來,遮住了她的表情。柳琦鎏注意到了妹妹的異常,他看到柳婧的筷子尖總是在無意識地戳著碗沿,瓷碗發出細微的、仿佛痛苦的呻吟聲。
飯後,高朗沒有絲毫猶豫,主動起身收拾起碗筷來。柳琦鎏站在廚房門口,靜靜地看著他忙碌的身影。隻見高朗熟練地將碗碟摞在一起,然後端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開始清洗。
當高朗彎腰時,他的襯衫下擺微微掀起,露出了半截皮帶。柳琦鎏的目光恰好落在了那半截皮帶上,皮帶扣上鑲著一個鍍金的ogo,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耀眼。
此時,碗碟已經摞得很高,洗潔精的泡沫順著池沿緩緩流淌下來。柳琦鎏的思緒卻突然飄遠,他想起了父親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碗要一隻一隻洗,日子要一天一天過。”這句話雖然簡單,但卻蘊含著深刻的人生哲理。
客人散去後,嬸子讓柳婧送柳琦鎏到大門口。外麵的巷子裡,路燈散發著昏黃的光,雪已經開始融化,化成一灘灘的水,在青石板上積成了一個個小窪。柳琦鎏小心翼翼地走著,生怕自己的皮鞋會踩進水窪裡。
然而,儘管他已經很小心了,還是有一個水窪沒有避開。當他的皮鞋踩進去時,濺起了一些泥點,弄臟了他的褲腳。
“哥,你覺得他怎麼樣?”柳婧突然低聲問道,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柳琦鎏微微一頓,然後微笑著回答道:“小夥子挺不錯的,看得出來他對你很用心。”他的聲音溫和而親切,透露出對妹妹的關心。
“不過,婚姻可是人生大事,不能草率決定。”柳琦鎏接著說道,“你要多了解他一些,看看他的為人處世、性格脾氣是否與你相匹配。畢竟,這關係到你一輩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