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寒風像一個頑皮的孩子,裹挾著細雨,在柳家村會議室那漏風的窗欞上肆意撲打。這風似乎帶著幾分寒意,透過那破舊的窗戶,直往人身上鑽。
村委副書記李國柱坐在會議室裡,搓著那被凍得發紅的雙手,眼睛緊盯著牆上的掛鐘。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指針已經緩緩爬過了十一點二十分。
會議室裡稀稀拉拉地坐著四五十個黨員,他們或交頭接耳,或沉默不語。炭火盆裡的火苗無精打采地跳動著,仿佛也被這寒冷的天氣所影響。那嗆人的煙味和潮濕的寒氣交織在一起,在這低矮的屋頂下盤旋,讓人感到有些窒息。
“老張,你再打幾個電話試試?”李國柱終於忍不住了,他跺了跺腳,提高了聲音,朝坐在後排的老黨員張富貴喊道。
張富貴聽到喊聲,緩緩地抬起頭。他身上裹著一件褪色的軍大衣,顯得有些臃腫。他顫巍巍地從口袋裡掏出那部老年機,眯起眼睛,仔細地按著號碼。然而,無論他撥打多少次,聽筒裡永遠傳來那冰冷的機械音:“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
趙德福斜倚在牆角,身體微微前傾,仿佛要把自己融入那冰冷的牆壁一般。他的手中緊握著一個保溫杯,裡麵泡著濃茶,嫋嫋熱氣從杯口升騰而起,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凝結成一團團白霧,然後又緩緩飄散。
他眯起眼睛,透過窗戶望向外麵。窗外,樹枝光禿禿的,沒有一片葉子,仿佛被寒冬剝奪了所有生機。偶爾有幾片殘雪被風卷起,像白色的蝴蝶一樣在空中翩翩起舞,然後打著旋兒緩緩飄落,最終落在院外的泥地上,與泥土融為一體。
這場僵局,似乎早在趙德福的預料之中。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但那笑容中卻透露出一絲初春的寒意,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這鬼天氣,人都凍跑了吧?”有黨員嘟囔著,站起身來,一邊跺腳,一邊搓著手,試圖驅散身上的寒意。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會議室裡回蕩,顯得有些突兀。
然而,話音未落,村口突然傳來一陣汽車碾過泥窪的顛簸聲。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門口,隻見兩輛沾滿泥點的鎮委公務車緩緩駛進院子,停在院外。車門打開,組織委員王建軍裹著一件藏青色的大衣,匆匆跨進會議室。他的鞋底帶進了一些泥水,在磚地上洇出了一片汙漬,與這寒冷的氛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什麼情況?”王建軍抖落肩頭的雨珠,一臉狐疑地蹙眉掃過空蕩蕩的座位,心中暗自思忖:“原定九點開始的選舉,這都幾點了?”
一旁的李國柱麵色凝重,他的喉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般,艱難地說道:“通知都發了,可……可三分之二的黨員到現在還沒個影兒呢。”
就在這時,張富貴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聽說湘君府今天有開春宴,免費吃野山筍!咱們村好像有幾十個人都去那兒品嘗野山筍了吧!”
王建軍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深知按照選舉的規矩,到場黨員不足法定人數,選舉就必須終止。然而,這已經是連續第二次選舉流產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始終沉默不語的趙德福,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慮。據他所知,趙德福去年就一直在暗中活動,試圖競選村支書一職,可如今麵對如此重要的選舉,他卻表現得像個局外人一樣。
沉默片刻後,王建軍緩緩翻開自己的公文包,從中取出一份文件,沉聲道:“鑒於目前的特殊情形,經鎮黨委研究決定,直接任命趙德福同誌為柳家村黨支部書記。”
稀落的掌聲中,趙德福起身時,保溫杯底在水泥地上拖出沙沙的響。他接過任命書時,拇指在“趙德福”三個字上反複摩挲,袖口露出一截暗紅色的辟邪繩——正是湘君府老板常戴的那款。窗外寒風驟然加劇,吹得殘雪撲簌簌撞在玻璃上。
在坐的四五十個黨員心照不宣的搖搖頭,都歎了一口氣,眼神黯淡無光,默默起身,由自己的兒女攙扶著離開了會議室,柳琦鎏的父母扭頭對著柳琦鎏說道:“老了,老了,我們真的老了。”
散會後,張富貴像往常一樣,不緊不慢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然而,當他看到李國柱準備離開時,他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了李國柱的衣袖,壓低聲音說道:“德福前日給俺孫子塞了袋糖,還說‘就當哄孩子開心’……”
李國柱聞言,心頭猛地一凜,他想起昨晚趙德福塞給他的那張紙條,上麵寫著:“明日多穿件衣裳,天冷。”當時他並未在意,隻當是趙德福的一句普通問候,可現在聽張富貴這麼一說,他突然意識到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
此時,一陣風吹過,將散落在地上的選票吹得四處飛舞。李國柱的目光被其中一張選票吸引住了,隻見“反對”欄裡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圈,而那圈的墨跡在潮濕的空氣中,竟然暈開了淡淡的水痕。
與此同時,趙德福正站在車旁,靜靜地目送著王建軍離去。他的手不自覺地摩挲著脖子上的紅繩,那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抬起頭,望向村尾那片新圈起的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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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荒地是鎮裡批下來的太行大街建設用地,原本應該是一片熱鬨的景象,可此刻卻顯得格外冷清。遠處,幾台推土機的輪廓在雨霧中若隱若現,宛如蟄伏的巨獸,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而在會議室內,氣氛卻愈發壓抑起來。李國柱眉頭緊鎖,他低聲對身邊的王建軍說道:“王委員,這事兒鬨得這麼大,村裡人心惶惶的,你看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王建軍深深地歎了口氣,仿佛這口氣中蘊含著無儘的無奈和沉重。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像是在對李國柱訴說著內心的想法,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國柱啊,這次選舉失敗,責任並不在我們身上。但是,我們不能因此而氣餒,接下來的工作還得繼續啊。我們要儘快想辦法穩定大家的情緒,找到解決問題的途徑。”
李國柱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憂慮。他明白王建軍的意思,雖然這次選舉失敗並非他們的過錯,但麵對這樣的結果,他們必須承擔起責任,想辦法解決問題。他緩緩說道:“我知道,可那些黨員們都被美食吸引了過去,這說明我們平時的凝聚力還不夠啊。”
就在這時,張富貴突然插話道:“李書記,你說得對。這些年大家都忙於生計,很少有機會聚在一起討論村子的發展。這次選舉失敗,也許是個警醒,讓我們意識到團結和凝聚力的重要性。”
趙德福靜靜地站在會議室門口,他的目光透過窗戶,凝視著外麵的雨幕。雨水如珠簾般傾瀉而下,模糊了他的視線,卻無法掩蓋他內心的思考。他暗自思忖著:這次選舉雖然結束了,但村民們的信任和團結才是真正的挑戰。他深知,隻有真正為村子謀福利,才能贏得大家的認可和支持。
“趙書記,您看下一步怎麼走?”一位年輕的黨員湊過來問道。
趙德福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小劉啊,先讓大家回去休息,明天再開會商量具體事宜。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人心凝聚起來。”
散會後,李國柱和張富貴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的泥濘讓他們的腳步顯得有些沉重。兩人邊走邊聊,試圖理清思路。
“老張,你說這次選舉失敗,是不是因為咱們平時跟村民溝通不夠?”李國柱問道。
張富貴點點頭:“沒錯,這幾年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很少關心村裡的大事。這次選舉正好暴露了這個問題。”
“那你有什麼好主意嗎?”李國柱追問道。
“我覺得我們可以從改善村民的生活入手,比如修路、建學校、發展產業。”張富貴認真地說,“隻要大家看到實實在在的變化,自然會願意參與村子的建設。”
李國柱點頭表示讚同:“這個建議不錯,我會跟王委員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儘快落實。”
回到家中,趙德福坐在桌前,仔細翻閱著村委會的文件。他知道,要想真正改變村子的現狀,還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他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下幾個關鍵詞:修路、征地、補償款。
這時,妻子端來一杯熱茶,輕聲說道:“德福,看你這幾天累壞了,早點休息吧。”
趙德福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老婆,我知道大家都很期待這次選舉的結果。我會儘全力帶領村子走向更好的未來。”
妻子微笑著點點頭:“我相信你,隻要你真心為大家辦事,村民們一定會支持你的。”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雲層灑在柳家村的土地上,帶來了一絲溫暖的氣息。趙德福早早來到村委會,召集了幾位核心黨員,共同商討村子的發展計劃。儘管選舉過程中遇到了諸多波折,但他們堅信,隻要齊心協力,一定能帶領柳家村邁向更加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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