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琦鎏蹲在自家老宅的廢墟旁，鐵鍬柄硌得掌心發麻。他啐了口唾沫，將最後幾塊青磚撬鬆。塵土騰起嗆人的灰霧，混著他煙嗓裡咳出的痰，在暮色裡攪成一團渾濁。這房子從他老姥爺那輩就紮根在這兒，牆縫裡嵌著幾代人犁田掙來的血汗錢。如今拆了，總得換個能撐過下個二十年的模樣。
“柳兄弟，聽說了沒？”隔壁張嬸扛著鋤頭蹭過來，眼角皺紋顫著笑意，“隆堯來的建築隊，包工頭李三，說是一包到底——打地基、砌牆、水電全包，連外牆硬化都算裡頭，一平米才四百六十塊！”
柳琦鎏的鍬尖在磚縫裡頓了頓。他早算過賬：單找人打地基就得耗去半個月的工錢，砌牆澆築房頂抹灰鋪地磚也得找兩班子建築隊，水電安裝還得找那幫獅子大開口的師傅。這“一包到底”第一次聽說，聽著像天上掉烙餅，可烙餅真能砸中窮鄉僻壤？如果真算起來能省不少心，就是不知道價錢合理不？
正嘀咕著，身後傳來一陣吆喝：“老鄉們瞧一瞧！隆堯建築隊，百年信譽，拎包入住！”他直起腰回頭，一個精瘦男人正踱過來，安全帽歪扣在腦門上，印著“隆堯建工”的字兒被汗漬洇得發虛。襯衫領口敞著，露出黝黑的脖頸和幾道曬疤——這人就是李三。
“兄弟家拆房呐？”李三掏出皺巴巴的價目表，指尖在“460元㎡”那欄重重敲了敲，指甲縫裡卡著水泥灰，“您這宅基地麵積，算下來二十多萬不到三十萬。今兒簽合同，明兒就動工，保您兩個月住新房！”
柳琦鎏沒接那表，反倒盯著他袖口磨出的毛邊：“張嬸說全包，連水電都含裡頭？”
“那可不！”李三咧嘴笑，牙縫裡卡著韭菜葉，“我們隊自帶電工，管線用的都是國標材料，保您三十年不漏水漏電，漏一滴，我賠一桶！”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聲嗤笑。村東頭老趙瘸著腿晃過來，眼梢吊著冷意：“柳老弟，聽說王家村有一家蓋的房，外牆硬化沒半年就裂成蛛網，這外邊來的建築隊靠譜不？哪如咱們本鄉本土的建築隊用著放心，到時候有什麼事能找到人，這些外地的乾完拿錢走人，再到哪裡去找？”
李三臉色僵了瞬，旋即又堆起笑：“老爺子這話說的，我們都有出示身份證，還有協議，有什麼問題，電話聯係，隨叫隨到的。至於你說的王家村那家，那是他們地基沒夯實，那活可不是我們乾的，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柳琦鎏指甲摳進磚縫裡。他記得王家村那事——新房外牆碎得像龜殼，賠錢官司打得人仰馬翻。可若真按李三的價，對於柳琦鎏目前的情況倒也有一定的利弊。柳琦鎏省去操心操力釘在施工現場，這樣就可以分出精力對付一些外來乾擾……磚塊硌得手心生疼，他突然問：“工期兩個月，違約怎麼賠？”
“雙倍賠款！”李三拍胸脯，汗漬在襯衫上暈開，“合同上白紙黑字，摁手印！”
夕陽將廢墟染成鏽色時，柳琦鎏攥著那份價目表回了門市部。廚房內，妻子沈佳正煨著紅薯粥，蒸汽氤氳中念叨：“包工頭的話，當不得真……聽說有的村民找人砌牆，說好三天完活，拖了半月還偷工減料。”
柳琦鎏盯著表上密密麻麻的數字，恍惚中李三的吆喝聲仍像蒼蠅似的嗡嗡。他坐在桌前，思緒萬千，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
“你覺得怎麼樣？”沈佳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紅薯粥，輕聲問道。
柳琦鎏歎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我也拿不準。李三那邊確實便宜很多，但萬一出了問題，找誰去？”
沈佳坐下，舀了一勺粥慢慢吹涼：“不如再問問彆人的意見？多聽聽總不會有錯。”
柳琦鎏點點頭，決定再去村裡打聽一下。“我去一趟搞建築的魏強家，看看他的意見。”說著，他站起身，穿上外套，準備出門。
走到魏強家門口，他看到幾個村民正在聊天。其中一個正是村裡的老木匠劉叔，他正和魏強討論著最近的工程問題。
“魏強老弟，您好。”柳琦鎏恭敬地打招呼，“想跟您請教個事兒。”
魏強抬頭看見是他，笑著招呼他進來坐。“什麼事啊，柳老板？”
柳琦鎏把李三的事詳細說了一遍，詢問魏強的看法。
魏強沉思片刻，緩緩說道：“李三的隊伍確實價格實惠，但你也知道，一分錢一分貨。你要是圖省事，可以考慮；但如果要確保質量，最好還是找個本地的隊伍。至少有問題還能找到人。”
劉叔也插話道：“是啊，小柳。你看王家村那事，就是貪便宜的結果。咱們這裡雖然貴點，但質量有保證。”
柳琦鎏心裡明白，魏強他們雖然說得有道理，但自己的情況和彆人家不同。本地建築隊都不敢承接自己的房屋修建，顧慮柳琦鎏的房屋修建會半途而廢，而自己這塊宅基地蓋房子的需求又迫在眉睫。他深知，隻有找像李三這樣來自外地且承諾“一包到底”的建築隊，才能在預算內完成這項工程。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儘管心中仍有疑慮，但他決定不再拖延。夕陽西下，天邊的晚霞映照在他堅定的臉龐上，柳琦鎏深吸一口氣，拿起了手機，撥通了李三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李三爽朗的聲音：“喂，柳兄弟啊！”
柳琦鎏開門見山地說道：“李師傅，我想再詳細了解一下你們的施工方案和具體細節。”
李三立刻來了精神：“沒問題，柳兄弟！我們這邊可以提供詳細的施工計劃書，包括材料清單、工期安排、質量保證措施等等。你有什麼特彆的要求嗎？”
柳琦鎏靠在門市部的櫃台旁，眼睛掃過周圍擺放的商品，語氣沉穩地說：“首先，我需要確保所有材料都是國標級彆的，尤其是水電管線，必須是高質量的。其次，工期一定要按合同執行，不能拖延。”
李三在電話那頭笑著回答：“這個你放心，我們用的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材料，質量絕對有保障。至於工期，我們已經安排好了人手，兩個月內肯定完工。”
柳琦鎏皺了皺眉頭，繼續追問：“如果中途出現問題，比如質量問題或者工期延誤，你們怎麼處理？”
李三毫不猶豫地回應：“如果出現任何質量問題，我們會免費修複，並承擔所有費用。如果是工期延誤，我們會按照合同規定雙倍賠償。”
聽到這裡，柳琦鎏稍微鬆了一口氣，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那萬一你們中途撤場怎麼辦？畢竟你們是外地來的隊伍。”
李三似乎早有準備，胸有成竹地說：“柳兄弟，我們每接一個項目都會簽訂正式合同，裡麵會明確規定雙方的權利和義務。而且我們會向當地相關部門備案，一旦有問題，你可以直接找我們公司總部，絕對不會跑路。”
柳琦鎏點了點頭，心中的疑慮漸漸消散。他轉身望向窗外，看著自家老宅的廢墟，心中湧起一股決心：“好，那我們就這麼定了。請儘快準備好合同，我們明天見麵詳談。”
李三興奮地回應道：“好的，柳兄弟，明天上午九點，我在村口等你，不見不散！”
掛斷電話後，柳琦鎏走到廚房，妻子沈佳正在準備晚飯，看到他進來，關切地問道：“怎麼樣，決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