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虞在混沌的狀態裡突然清明,是隨著一聲響亮的巴掌聲來的。嬰兒條件反射的啼哭聲讓他震耳欲聾,隨即才發現那是自己發出的聲音。
產婆欣喜的聲音緊跟著傳來:“活了活了!小少爺吉人天相,救回來了!”
鹿祁風的聲音也由遠及近的奔了過來:“容姨,活了就先把孩子放下吧!”
被拎著一條腿倒立了許久的鹿虞邊哭邊想:“大爺的,重生這種扯幾把蛋的事情為什麼都能被我撞上?!”
於是鹿虞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鹿瑤山莊,帶著他前世就不太好的運氣,以重生成嬰兒的姿態。沒有攜卷什麼仇恨與不甘心,也沒有想做沒能做成的遺誌讓他重振大業。
作為須承國第一富商鹿祁風與名動椋州的大美女秦瑤瑤誕下的第三個愛情結晶,他的一生不管是想要混吃等死還是花天酒地,作為或是不作為,都不太會不順風順水。
也許是上天覺得他上一世窩窩囊囊的就死了有點配不上他的出身?鹿虞暗戳戳的猜想了一下。
要說上一世,總覺得有點不太準確,姑且稱之為重生前。其實並不是一段快樂的記憶。
那時他太小,不懂也不記得很多事。少小離家,似乎是父親帶著他,但又沒什麼更深一點的印象。小半生奔波坎坷,落魄獨活,渾渾噩噩,偶爾懷念起自己模糊記憶裡的家人,卻也沒多少感想。
他是有點感謝上天的。
“阿虞?阿虞?怎麼還睡著?”鹿虞感到有人在輕輕拍他。
“大少爺,小孩子這段時間總要多睡睡的。”另一個聲音低低的,帶著女性的柔和,卻很精神。“您當初也是這麼過來的。”
鹿虞本來是半夢半醒的,朦朧的思緒被打斷,他便茫茫然的半睜開眼睛,看到一張俊俏的小臉正帶著好奇的表情湊在他跟前,是他的大哥鹿忻。
他印象中的鹿忻,天之驕子,英年早婚,七歲的時候就拜入了棲梧山學藝,聽說二十年後歸來時已然是堂堂的夔然峰峰主,聞者驚歎,見者傾心。隻是而今鹿虞呼哧呼哧長到了能說會跑的兩歲半,他快十歲的大哥仍然待字莊中,隻跟著一位身形魁梧的劍術師傅上一點課,剩下的時間全窩在賬房裡,或者跑來文霜苑逗弟弟。
鹿忻見他睜了眼,瞬間笑得眉眼彎彎,稚氣未脫的小胖手遞過來一串亮晶晶的物什,也不管鹿虞聽不聽得懂,自己就開始滔滔不絕:“這是今天賬房收入的上好銀靈石,你以後就隨身帶著,雖然咱家的人嘛,缺錢是不可能的,但萬一出門在外手頭一時不便,這個東西比銀錢可就好使多了。挺漂亮吧?哥哥我專門做出來的哈哈,是不是很厲害,阿虞阿虞,哥哥是不是很厲害?”
鹿虞眨巴眨巴眼,衝他樂嗬嗬的笑了起來。
一旁的容姨看著,也輕輕笑了起來說道:“大少爺長大了,會疼弟弟了。”
其實諸如此類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鹿忻實在是送了很多了,一開始鹿虞還很寶貝的收在自己的小匣子裡,後來越來越多,鹿忻還不許旁人接手,必須歸置在弟弟隨眼可見,隨手可達的地方。現在鹿虞覺得每天睡覺有點硌得慌。
“娘親今日又去和師父打架了,”鹿忻歪著頭,小小的臉擺出了有些無奈的表情,他一邊戳鹿虞的臉,一邊去瞅容姨,“娘親的脾氣怎麼越發的不好了。”
容姨表情未變,語氣像是在說自己的孩子一般:“夫人也是受了遭罪,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現在呀,能活的舒心快樂,脾氣張揚一點也是好的。”
鹿忻小大人般的點點頭,轉而看見鹿虞的臉已經被自己戳紅了,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又湊近去對他笑道:“阿虞阿虞,你快快長大,就能和我共同為娘親分憂了。”
鹿虞衝他噗噗噗了一陣,心裡卻也在期盼自己快快長大。
曾經自生下他就一病不起的娘親秦瑤瑤,上一世在他周歲宴過完沒足月就柔柔弱弱的撒手人寰。不過如今看來身體簡直強健如牛,三兩天就得和鹿忻的劍術師傅切磋一回,每每打得牆倒樹歪才堪堪罷手,然後轉頭也來文霜苑逗兒子,絲毫不見力有不逮之時。
而他作為被逗的那個,雖然並非嬰孩心態難免有些架不住,但心裡總歸是高興的。
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事,是他必須要去做的,所以他有此命運?
那麼上天才賦予他不同的境遇,預示的又是怎樣的將來呢?
他總在想。
不過,重生前的那一世就沒怎麼用過腦子,思慮這件事對他而言,簡直就是要命的事情。
鹿瑤山莊安定祥和,蒸蒸日上,人丁興旺,上下和睦。鹿虞索性就心寬體胖的長到了五歲。
五歲這一天的生辰禮上,鹿虞唯一的姐姐鹿期期回來了。
小少爺的生辰,可謂是在平時就喜氣洋洋的鹿瑤山莊裡又添了一個大喜字,雖不至各方來賀,但也是張燈結彩,親朋歡聚,鹿瑤山莊的大小姐回來,自然又是一件令人歡欣鼓舞的喜事。酒過三巡,以慣例放了慶賀煙火,眾人笑鬨,引客入堂。
鹿期期眯了眯她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對著鹿虞笑道:“真是個好看的弟弟。”隨即把一塊拔涼的長生玉塞在了他的懷裡。
玉的質地一看就知道是很上乘的,鹿虞很上道的彎起了同樣黑亮的大眼睛,甜甜地對姐姐道了謝。
鹿期期其人,不像鹿忻和鹿虞一樣占儘了娘親的美貌,而是非常的隨爹,劍眉星目,身形挺拔俊秀,加上常年在外奔波導致皮膚也不怎麼嬌嫩,不妝點的話,乍一看就完全是一個英俊的小少年。
為什麼在外奔波呢?鹿虞這才搞明白。七歲的鹿忻仍然宛如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娃,燈會上不慎被人販子強拐,全憑從小上躥下跳好不熱鬨的鹿期期苦追三日才尋到蹤跡。隻是兩個娃娃如何也敵不過一個身強力壯的成年人,危急時刻,恰逢棲梧山掌門梧秋衍遊曆相遇,施以援手。而五歲的鹿期期,因為表現出了異於常人的品格,被掌門一眼相中,於是便征得鹿祁風的同意,帶走做了親傳的關門弟子。
在爹娘親切的拉著鹿期期的手噓寒問暖,鹿忻招呼人收拾鹿期期帶回來的大箱小包,全家人忙上忙下好不熱鬨之時,他反而成了最清閒的那個。
不過他的心裡又開始了不清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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