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突兀的寂靜,比之前任何咆哮都更具力量。
歡呼的人群凝固了,所有的動作都停在半空中。每一個人,都將注意力投向了跑道上那個剛剛熄滅了怒火的鋼鐵巨獸,以及從座艙裡緩緩爬出的飛行員。
杜宇澤的動作不快,但每一步都沉穩得可怕。他跳下舷梯,軍靴踏在水泥跑道上,發出清脆的“嗒”一聲。
這一聲,在絕對的安靜中,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他沒有走向沈青雲他們,沒有理會廠領導和調查組。他開始向前走,一步,一步,目標明確,直指人群中那個失魂落魄的身影。
田偉軍。
人群下意識地向兩側分開,讓出一條通道。那條通道的儘頭,是呆立的田偉軍;另一端,是剛剛創造了奇跡的杜宇澤。
一場無聲的審判,開始了。
沈青雲的心提了起來。他放開龐清泉,身體重新繃緊。他怕杜宇澤會動手。這個年輕人,骨子裡藏著一頭誰也按不住的野獸。
周振華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剛想開口,卻被調查組的組長王立山伸手攔住。
王立山什麼也沒說,隻是搖了搖頭。他向前走了兩步,站到了通道的側前方,既沒有阻攔,也沒有退縮。他要看。
杜宇澤走得很慢,數百米的距離,他卻走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田偉軍的身體開始發抖。他想跑,雙腿卻灌了鉛。他想喊,喉嚨裡卻堵著一團棉花。他隻能看著那個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站住。”
一個平靜的,不帶任何情緒的指令發出。
不是杜宇澤。是調查組組長王立山。
杜宇澤停下腳步,距離田偉軍不到十米。他沒有去看王立山,依舊盯著田偉軍。
王立山走到了場地的中央,走到了杜宇澤和田偉軍之間。他先是看了一眼那架線條流暢的“龍雀”,然後才把視線轉回田偉軍身上。
“田偉軍同誌。”王立山的稱呼很正式,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田偉軍的嘴唇翕動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關於你以匿名形式,向聯合調查組舉報‘龍雀’項目總設計師沈青雲、試飛員杜宇澤存在技術數據造假、罔顧飛行安全、隱瞞重大設計缺陷等問題……”王立山當著所有人的麵,一字一句地念著。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砸在田偉軍的心口。
田偉軍的臉色,從慘白變成了死灰。
“……經調查組現場核實,”王立山頓了頓,提高了音量,“‘龍雀’原型機滑跑測試數據真實有效,性能表現遠超設計指標。所有舉報內容,均為——”
他拖長了尾音,環視全場。
“——惡意捏造,純屬誣告!”
最後四個字,擲地有聲!
人群中先是寂靜,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議論。原來如此!原來是他在背後搞鬼!
“不!不是的!”田偉軍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嗓音,發出了破鑼般的嘶吼,“他們作弊!液壓係統!他們的液壓係統一定有問題!你們都被騙了!”
“是嗎?”王立山反問,“數據可以騙人,這架停在這裡的飛機,也能騙人嗎?”
他指向“龍雀”:“它剛剛以超過三百公裡的時速急停,姿態完美。你告訴我,哪一根液壓管路出了問題?”
田偉軍語塞,他隻能瘋狂地搖頭:“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王立山向前一步,逼近他,“你濫用職權,調離項目核心人員;你打擊報複,惡意中傷一線科研同誌;你甚至,意圖破壞國之重器!田偉軍,你好大的膽子!”
這番話,已經不是質問,而是宣判。
兩個穿著製服的安保人員從人群後方走出,一左一右地站到了田偉軍身邊。
田偉軍徹底崩潰了,他忽然轉向周振華,哀求道:“廠長!周廠長!你相信我!我都是為了廠子好啊!我是為了國家的財產安全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