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清泉的呼吸聲在電話裡像一台破舊的風箱。“你說什麼屁話?人正在從我們眼皮子底下溜走!我們有充足的理由進去把他連窩端了!現在收隊,我怎麼跟上麵交代?”
“如果你的人衝進去,把那個廢品站翻個底朝天,你猜你會找到什麼?”杜宇澤的語調沒有起伏,“一個可能被遠程燒毀的發射器,一些現金,或許還有幾張用過就丟的電話卡。然後呢?”
“然後我把他銬在審訊室的椅子上!我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他不知道。”杜宇澤說得斬釘截鐵,“他隻是鏈條的最末端,一個負責按按鈕的工具。你把他抓了,真正的魚就永遠沉在水底了。他們會切斷所有聯係,換一個全新的渠道,我們連他們存在過都無法證明。”
電話那頭是壓抑的沉默,隻有電流的嘶嘶聲。龐清泉在快速權衡。他是一個老練的獵手,習慣於相信自己的直覺和既定的流程。而現在,一個比他年輕得多的人,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全盤否定了他的行動方案。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龐清泉的質問裡帶著一絲動搖。
正在分析數據包殘留加密信息……發現嵌入式指令。】
指令類型:數據銷毀。觸發條件:設備離線或斷開主網絡連接超過三十分鐘。執行方式:板載電容瞬時過載,燒毀核心存儲芯片。
“因為他扔掉的茶葉罐。”杜宇澤說,“那不是耍我們,那是信號。一個給我們的信號,也是一個給他上線的信號。他等於在說:‘警察來了,很專業,他們已經盯上我了,但我成功把東西發出去了’。他用一個空的茶葉罐,測試出了你們的監視水平,同時完成了任務交接。你現在衝進去,正中他的下懷。”
李衛國在旁邊聽著,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他聽不懂那些關於信號和魚的對話,但他能感覺到其中的分量。他把手裡已經冷卻的連杆又擦拭了一遍,上麵的每一道紋路都映著車間慘白的燈光。
“這太冒險了。”龐清泉說,“我的職責是消除威脅,不是陪間諜玩捉迷藏。”
“那就消除真正的威脅。”杜宇澤加重了語氣,“龐處長,你的人還在廢品站外麵,對嗎?讓他們現在檢查一下那裡的電表,是不是在轉?”
電話那頭傳來龐清泉對下屬下達命令的模糊聲音。幾十秒後,他的聲音再次清晰起來:“在轉。媽的,那東西還在工作!”
“它在等待新的指令,或者在執行清除程序。你們的設備之所以截獲不到有效信號,是因為真正的通訊是瞬時的,以毫秒為單位。剩下的時間,它都在偽裝成普通的電器,發出無意義的背景噪音。”杜宇澤不得不拋出一些可以被理解的技術細節,“如果你的人現在切斷電源,它的備用電池會啟動,三十分鐘後,裡麵那塊比指甲蓋還小的芯片就會變成一粒碳渣。你什麼都得不到。”
這番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龐清泉的專業知識告訴他,這種焦土戰術是頂級情報機構的慣用手段。他手裡的案子,已經徹底超出了商業間諜的範疇。
“……我該怎麼做?”龐清泉的聲音裡,第一次出現了請求的意味。
“讓監視廢品站的人後撤,轉為遠距離觀察,確保沒人進去破壞現場就行。把所有精銳力量,都放到劉全身上。”杜宇澤的思路清晰無比,“他送出了情報,下一步是什麼?收錢,或者接收新任務。他一定會動。我們要等的,就是他去‘交易’的那一刻。”
“人贓並獲?”龐清泉立刻領會了。
“對。我們要的不是劉全這個人,而是他背後那條線。隻有在交易現場,我們才有可能抓到另一個活口,或者截獲到新的情報。”杜宇澤說,“抓捕必須同步進行。在你的人按住劉全和他接頭人的那一瞬間,另一組人立刻突擊廢品站,物理斷開那個設備,確保它沒有機會自毀。我們需要裡麵的數據,哪怕是碎片。”
“我明白了。”龐清泉的聲音恢複了鎮定,“我現在就重新部署。你那邊……能提供技術支持嗎?比如,預測他可能的接頭地點。”
開始基於目標行動邏輯與城市數據庫進行行為建模……
檢索劉全過往一周行動軌跡……分析中……】
高頻活動區域:老城區菜市場,沿河公園,西郊圖書批發市場。】
綜合評估,沿河公園作為死信箱交接點的可能性為67%,菜市場人員混雜,利於現金交易的可能性為21%……
“老城區。”杜宇澤脫口而出,“人多,監控死角也多,適合進行隱蔽的接觸。尤其是沿河的那個公園,有很多供人休息的長椅和隱蔽的垃圾桶,是死信箱的絕佳地點。”
“好。我派兩個小組過去。”
“記住,在交易完成前,絕對不能驚動他。”杜宇澤最後叮囑了一句,“魚餌已經放出去了,我們要釣的,是那條吃餌的魚。”
他掛斷電話,車間裡隻剩下機床散熱風扇的嗡鳴。
李衛國走過來,把那個完美的連杆塞進他手裡。“去休息會兒吧。你腦子裡裝的事,比我這機床裡的零件還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