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戰爭,開始了。
控製室裡的空氣凝固了,隻有杜宇澤敲擊鍵盤的清脆聲響,像秒針在每個人緊繃的神經上跳動。屏幕上,與那個偽裝電容相關的維護與裝配記錄被逐條調出,過濾,再過濾。每一次敲擊回車,名單都在縮短。
最後,屏幕上隻剩下了一個名字。
“航電核心集成小組。”
這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一個團隊的代號。這個小組,不到十人,是整個“利劍”項目的心臟,負責最精密、最核心的航電係統總裝與調試。每一個成員,都是從全國上千名頂尖工程師中選拔出來的精英。
高建軍的喉嚨動了一下。他不需要杜宇澤解釋,也看得懂這份名單的分量。這不再是普通的生產事故,甚至不是一般的蓄意破壞。這是背叛。來自最核心,最不可能被懷疑的地方。
“把他們都叫來。”高建軍的聲音很低,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壓力,“就在這裡。”
張廠長想說什麼,但他看著高建軍的側臉,把話咽了回去。他第一次感覺到,這件事已經完全超出了他一個廠長所能控製的範疇。
十五分鐘後,航電核心集成小組的七名成員,走進了控製室。他們大多穿著藍色的防靜電工作服,神情裡還帶著一絲被臨時打斷工作的不解與疲憊。走在最前麵的是組長沈青雲,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短發,乾練,臉上總是帶著一種技術人員特有的自信與驕傲。
“高部長,張廠長。”沈青雲的語氣很平靜,“這麼急把我們全組叫過來,是‘利劍一號’的複盤有新發現了?”
她習慣性地掃視了一圈控製室,當她看到主屏幕上那個被無限放大的電路圖和那個閃爍的紅圈時,她臉上的平靜消失了。作為小組的負責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信號處理單元的重要性。
高建軍沒有回答她。他隻是抬了抬下巴,示意杜宇澤。
杜宇澤站了起來,他沒有看沈青雲,也沒有看她身後的任何一個人。他隻是操作著控製台,將那個“微型信號劫持/修改器”的係統分析報告,重新投射到了主屏幕上。
“在右發FADEC的T4傳感器信號鏈路上,我們發現了這個。”杜宇澤的陳述不帶任何情緒,像是在宣讀一份與自己無關的報告。“它偽裝成一個普通的陶瓷電容,但實際上,是一個信號劫持器。它的作用,是攔截真實的發動機溫度信號,並持續輸出一個‘正常’的虛假信號給飛控電腦。”
他停頓了一下,讓信息發酵。
“這個東西的安裝位置,在主板的內層。安裝手法極其專業,焊接點完美無瑕,沒有留下任何常規檢測能發現的痕跡。能做到這一點,並且有機會接觸到這塊尚未封裝的電路板的人,隻有在最終集成階段的核心人員。”
控製室裡死一般的寂靜。航電小組的幾名成員,臉上的表情從不解變成了震驚,然後是憤怒。
“這不可能!”一個年輕的工程師第一個喊了出來,“這塊板子從入庫到裝配,全程都有三人以上的監控!我們組裡不可能出這種事!”
“你的意思是,我的係統在說謊?”杜宇澤反問。
“你的係統是什麼東西?一個後台程序?”另一個資深工程師反唇相譏,“我們搞了一輩子航電,你憑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程序,就懷疑我們所有人?”
沈青雲沒有說話。她死死地盯著屏幕上的那個“電容”,身體在微微發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杜宇澤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技術上無法辯駁的事實。那種焊接工藝,那種對電路的理解,除了她親手帶出來的這個團隊,整個基地裡找不出第二批人能做到。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這是汙蔑!徹頭徹尾的汙蔑!”
小組裡的人群情激憤。他們是天之驕子,是項目的基石,他們有自己的驕傲。這種指控,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夠了。”高建軍開口了。
僅僅兩個字,就讓所有的嘈雜聲戛然而止。
他走到隊伍麵前,一個個看過去。他看到了憤怒,看到了屈辱,也看到了彼此之間悄然滋生的懷疑。
“我沒有懷疑你們。我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高建軍的語速很慢,“事實就是,這架飛機,差一點就掉下來。事實就是,這個東西,出現在了它不該出現的地方。事實就是,能把它放進去的,隻有你們。”
他的話像一柄冰冷的錘子,敲碎了團隊最後的體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