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沒有舉辦。
香檳靜靜地躺在儲藏室裡,紅色的橫幅被卷起,塞回了櫃子。成功的喜悅像退潮的海水,迅速在辦公樓的走廊裡消失,隻留下一片被現實浸泡過的、冰冷潮濕的沙灘。
杜宇澤的辦公室裡,煙灰缸是滿的。王主任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他不再談論什麼渦輪前溫度,也不再提什麼壓力比。
“張工……遞了份報告。”王主任把煙頭摁進煙灰缸,“提前退休報告。”
杜宇澤正在擦拭一塊白板,聞言動作停頓了一下。
“他乾了一輩子,手上的功夫,整個廠裡沒人比得上。”王主任的聲音有些沙啞,“現在,一台機器,幾個小時,把他一輩子的驕傲給碾碎了。他想不通。”
“技術進步就是這樣。”杜宇澤的聲音很平靜,“新的,必然會取代舊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人情不是。”王主任歎了口氣,“小杜,你沒錯。但你也要理解,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坦然地接受自己被時代拋下。”
杜宇澤沒有回答。他隻是把白板擦得更乾淨了一些。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很短促,隻有兩下。
一個穿著深色夾克的男人走了進來,他沒有穿任何單位的製服,但身上有種和這個研發基地格格不入的氣質。他環視了一圈,最後把視線落在王主任身上。
“王主任,我是老K。”男人自我介紹,聲音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部裡安全處的。”
王主任立刻站了起來,臉上的疲憊被一種警惕所取代。“出什麼事了?”
老K沒有回答,而是看向杜宇澤:“這位是?”
“項目總師,杜宇澤。”
老K點了點頭,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在桌上。“‘捕鷲’行動,有進展,但不是好消息。”
杜宇澤放下了白板擦。
“我們鎖定了‘禿鷲’的一個死信箱。”老K拉開椅子坐下,動作乾脆利落,“市圖書館,一本1987年版的《金屬材料熱處理工藝》,第213頁。”
王主任的呼吸停頓了一下。“你們采取行動了?”
“一個小時前。”老K的回答沒有任何情緒,“我們布置了監控,準備收網。”
“抓到了?”王主任追問。
“沒有。”老K的回答像是一盆冰水,“他沒來。”
杜宇澤開口了,這是他進門後說的第一句話:“他怎麼知道的?”
“他不知道。”老K看向杜宇澤,“但他足夠謹慎。他用了一個替身,一個完全不相乾的大學生。我們的人跟著那個學生,在他身上隻找到了我們放進去的假情報。”
王主任身體晃了一下,重新跌坐回椅子上。“行動暴露了……打草驚蛇。”
“是的。”老K承認得非常坦率,“我們低估了他的狡猾。他用一次試探,就廢掉了我們一個多月的部署。”
辦公室裡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成功的喜悅被徹底衝刷乾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刺骨的寒意。敵人就在暗處,他剛剛看穿了一次精心的圍捕,並且毫發無傷。
“還有更糟的。”老K把牛皮紙袋推到桌子中央,“這是他留下的‘回信’。”
杜宇澤伸手拿過紙袋,倒出裡麵的東西。不是信紙,而是一張小小的、加密的打印紙條。上麵隻有一行字。
【漂亮的轟鳴。但下一個音符,會是你們的安魂曲。】
王主任湊過來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轟鳴……他知道我們今天的試驗!他知道成功了!”
“不僅如此。”老K的聲音壓得更低,“‘轟鳴’這個詞,隻有在場的工程師才可能用來形容。我們查過,在你們提交給上級的報告裡,用的是‘聲爆’這個技術術語。”
杜宇澤捏著那張紙條。紙張的邊緣有些粗糙,仿佛是從一台老式打印機裡扯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