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軍的話音落下,會議室裡卻並未響起預期的掌聲。
寂靜被一個清瘦的身影打破。
一位頭發花白,戴著金絲邊眼鏡的老者站了起來。他是錢學敏,國內空氣動力學領域的泰鬥,也是這次評審會的副組長。
“杜宇澤同誌。”錢院士開口,語調平緩,卻字字千鈞,“你的‘小步快跑’,聽上去很務實。但恕我直言,你的第一步,就可能是一個萬丈懸崖。”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你說,用極致的氣動設計來彌補發動機的不足。這句話,本身就違背了空氣動力學的基本規律。一架飛機,尤其是追求高機動性的戰鬥機,它的氣動、飛控、發動機,是一個相互妥協、相互製衡的有機整體。你憑什麼認為,隻靠氣動,就能拉著一台‘心臟病’的發動機,飛出我們想要的效果?”
這個問題,比之前老將軍的質問更加尖銳,更加致命。
杜宇澤沒有回避。他朝錢院士敬了個禮:“報告錢院士,您的問題,正是我們01號驗證機要解決的核心。我們不‘認為’,我們有數據。”
他沒有回到PPT前,而是對身後的沈青雲和李衛國打了個手勢。
沈青雲立刻起身,將一台笨重的錄像機連接到投影儀上。李衛國則展開了一張巨大的圖紙,上麵是密密麻麻的曲線和數據表。
“錢院士,各位專家。請看大屏幕。”杜宇澤拿起一根激光筆,指向幕布。
錄像帶開始播放。畫麵搖晃,噪點很大,顯然不是專業的宣傳片。畫麵中,是一架經過魔改的殲7教練機,機翼和機頭加裝了許多奇特的傳感器和小型翼麵。
“這是我們半年前進行的飛行測試。我們在這架殲7上,模擬了JXX的部分氣動特性,並且搭載了我們編寫的初代飛控增穩程序。”
畫麵裡,飛機做出了一個劇烈的爬升滾轉動作,姿態瞬間變得極不穩定,機頭開始不受控製地上揚。
一位飛控專家脫口而出:“過失速機動!用殲7做這個,他瘋了嗎?”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飛行員的生命,在這一刻懸於一線。
然而,就在飛機即將進入尾旋的前一秒,機翼上幾片不起眼的舵麵突然以極高頻率做出了細微的偏轉。搖搖欲墜的飛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住,硬生生從失速邊緣穩了下來,恢複了平飛。
會議室裡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這就是我們的答案。”杜宇澤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我們承認發動機推力不足。所以,我們必須把飛機的可用迎角推到極限。通過主動控製技術,讓飛機在彆人會失速的區域,依然能夠穩定飛行、可控操作。我們用軟件,壓榨出氣動布局的最後一絲潛力。這是我們用現有技術,唯一能換來超機動性的辦法。”
他頓了頓,激光筆指向李衛國展開的那張圖紙。
“這是JY1改進型的最新壓氣機性能曲線。劉總師的團隊,在三個月內,連續攻克了兩個技術難關。它的喘振裕度比設計指標高了百分之七。這意味著,它能承受更劇烈的進氣流畸變。這為我們剛才看到的極限飛行動作,提供了最基本的安全保障。”
錢院士推了推眼鏡,走到圖紙前,手指撫過那條微微上揚的曲線。他沒有說話,但緊鎖的眉頭,第一次出現了鬆動。
“紙上談兵,誰都可以。”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是來自材料研究所的一位副所長,姓孫。“你們的氣動和飛控玩得再花,飛機終究是造出來的。JXX的設計,對機體結構強度要求極高。你說第一步用鋁合金,但關鍵的承力部件呢?比如翼盒、主梁。用鋁合金,重量根本下不來。用複合材料,王院士自己都說技術不成熟,你拿什麼造?”
這個問題,同樣現實而殘酷。
杜宇澤沒有回答。他看向了團隊裡的王振。
王振,王院士最得意的弟子。他一言不發地拎著一個沉重的黑色箱子走上台。
“啪嗒”一聲,箱子打開。
裡麵不是文件,也不是模型。而是一截泛著碳黑色光澤的,形狀複雜的部件。看截麵,是典型的飛機翼梁結構。
“孫所長。”王振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像是熬了無數個通宵。“這是我們實驗室上個月剛完成的,JXX的1/2尺寸碳纖維複合材料主翼梁。我們用了國產的T300級碳纖維,改進了樹脂配方和熱壓罐成型工藝。”
他從箱子裡拿出另一份文件,拍在桌上。
“這是它的靜力測試報告。我們把它加載到了設計載荷的150%,才出現屈服。它比同等強度的鈦合金結構,減重百分之二十二。王院士說技術不成熟,是說我們還無法大規模、低成本、高良品率地生產它。但是,為一兩架驗證機,不計成本地造出幾個關鍵部件,我們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