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中回榆林寨時間還早,太陽也還老高,柳青青同花正芳爬到南園背後的半坡上,二人坐下來歇氣,突然聽得頭上“嘶嘶”的叫聲。
二人都清楚那是流彈的聲音,距離很近就是這種聲音,他倆不由嚇出一身冷汗。
一路上,花正芳抓住柳青青的手不放。
回到榆林山寨,吃過晚飯,柳青青和賈仁慈又把爐子生了起來。
爐火熊熊,火勢很旺。爐子是由三個石頭壘成的,上麵支著一個無底的大鐵鍋,裡麵是一堆通紅的焦炭。
爐火周圍坐著十數個人,大多是今夜輪換站崗的。
這屋子很大,五排人字木支撐著,地下一溜躺著三排流亡者,一個挨一個,身上蓋著裸棉絮,棉絮早就成了網狀,這些睡著的流亡者如同網中的蠶蟲。
賈仁慈看著小桌上那口圓圓的鬨鐘,問身旁正在烤衣服的花正芳:“衣服乾沒乾?你同柳青青值班的時間快到了。”
吃了晚飯,花正芳為青青洗了衣服,然後把衣服圍在了火爐邊。
柳青青離家時就穿了兩條軍褲,現在他隻好躺在鋪上讓花正芳拿去洗拿去烤。
葉排骨眨巴著三角眼一刻也沒有離開花正芳那被烤得通紅的臉,偶爾一咧嘴就露出兩排黑黃的門牙。
這是“工農聯合造反派”司令部的駐地,四周崗哨林立,這座大院後門出去三丈有一口水塘,水塘堤壩下是一片菜地,被阡陌的桑樹分割成棋盤般的方方塊塊。
再過去就是公路,公路的一端連著金城縣,一端延伸到武池縣。
花正芳摸了摸褲子和衣服,感覺差不多了,她站起來走到柳青青的床鋪前,把衣褲扔給了他,“賈班長說該我們站崗了。”
柳青青穿上衣褲,同花正芳走了出去。
花正芳一邊走一邊掏出一顆土製手榴彈遞給柳青青:
“這是我們工農聯合派兵工廠造的,生鐵鑄就,裡麵填上烈性炸藥,以玉米芯封口,掏空玉米芯塞進雷管火紙,煙頭一點就甩出去,威力比真正的手榴彈還大。”
柳青青接過手榴彈仔細地看了看,覺得它的工藝比駱班長製的土手雷先進得多,“恐怕這東西比打日本鬼子那年頭的玩藝兒還先進吧!”柳青青笑著說。
到了外麵站崗的地點,花正芳突然對柳青青說:“青青,你得注意我弟弟。”
“你弟弟?為什麼?”
“我弟弟問我你是誰?”
“那你就告訴他我叫柳青青。”
“空話!他曉得你叫柳青青,他看我們整天在一起,就逼問我你是我的什麼人?”
柳青青一下子明白了,他不再說話,隻掏出一支煙點燃。
“彆那樣吸,”花正芳一把抓了柳青青手中的煙,“煙頭倒過來藏在手心,不然會暴露目標。”
柳青青把煙頭倒了過來,對花正芳道:“如果你弟弟再問你,你就告訴他我們是工農聯合派的革命同誌。”
“哦,好吧!”花正芳訕笑著道:“柳青青同誌,今夜又是白頭霜,你靠著我吧,那樣我也暖和一些。”
“噓!”柳青青突然朝前麵白菜地裡一指:“你看那裡是不是有一個黑影?”
花正芳順著柳青青的手向白菜地裡看去,“是的,你蹲下來監視,我進去報告。”
花正芳說著貓著腰往屋裡跑。黑影越來越近,柳青青在衣襟裡點了一支煙,吸了兩口,正準備點燃手榴彈。
這時四周亮起了十多支手電,那個黑影被老鷹抓小雞似的提了起來,嚎叫聲不絕於耳。
花正芳領著工農聯合派副司令曾上賓跑到了榆樹下。
一個執槍的男青年跑過來報告:“曾司令,抓到了!”
“給我拉回去!”曾副司令咬著牙說。
黑影被人提著進了屋,柳青青和花正芳跟進去一看,卻發現這個黑影人居然是葉排骨。
曾上賓走向前想審問葉排骨,柳青青上前一步攔住了,他小聲對曾上賓道:
“天寒地凍,曾副司令不必親力親為,聽說這葉排骨是工農聯合兵團四分部鄧司令的鐵杆兄弟,而鄧司令又和總司令是鐵杆兄弟,你這一出麵弄得不好會搞成裡外不是人。”
副總司令曾上賓盯著柳青青道:“那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