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圓手腳麻利地做好了晚飯,飯菜的香氣在屋內彌漫開來,眾人圍坐於桌旁,熱熱鬨鬨地吃了起來。屋外的雨仿若斷了線的珠子,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雨滴砸在屋簷、地麵,奏響一曲嘈雜樂章。
柳青青望著窗外雨幕,心中愈發焦急,眉頭擰成了個“川”字,時不時向門口張望,他瞧了瞧天色,向袁圓打聽是否有傘。袁圓嘴角一揚,笑著打趣道:“沒有呢,這是老天爺留客,想讓你留宿!”
白雪、常春燕、袁圓這三位知青裡,袁圓最為吃苦耐勞。高中畢業後,因家境貧寒,這位城裡姑娘便擔著籮筐在嘉陵江畔裝卸貨物。不管是糧食、河沙、水泥,還是煤炭,她都扛過,所以身體健壯,皮膚透著健康的黑紅色。
到太平大隊插隊沒多久,大隊就選她做了保管員。在這個由三位知青組成的“家”裡,袁圓年齡最大,比常春燕大一歲,比白雪大兩歲,自然而然地像個姐姐,操持著家中事務。
仿佛老天故意和柳青青作對,他越是想走,雨就下得越大。
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砸在窗戶上,柳青青在屋內來回踱步,木地板被踩得嘎吱作響。
他滿心焦慮,一個已婚男人留宿在三個未婚女青年家中,這事要是傳出去,還不知道會被傳成怎樣的風流韻事!
“柳青青,你今晚就睡我這張床吧。”白雪打破沉默,輕聲說道。
“不,不行。”柳青青邊搖頭邊擺手,動作幅度極大,模樣頗為滑稽,逗得白雪直想笑:“嗬嗬,瞧把你嚇的,又沒讓你跟我一起睡,你睡我的床,我去和袁圓擠擠。”
白雪笑起來格外迷人,嘴角上揚,露出潔白牙齒,眼睛彎成月牙。笑罷,她從枕頭下摸出一台小巧的收音機,那收音機外殼帶著歲月痕跡,邊角微微磨損。
她輕輕一按按鈕,收音機裡傳出女播音員甜美的聲音:“廣播電台,廣播電台,現在是對大陸廣播時間,請欣賞鄧麗君的歌曲……”
“d台,這d敵台!”柳青青臉色驟變,瞬間變得煞白,聲音不自覺拔高:“快關掉,被人聽見可不得了!”
白雪不僅沒關,還故意把收音機湊近耳邊,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我偏要聽台。”
恰在這時,袁圓和常春燕走進屋子,袁圓笑嘻嘻地說:“音樂無國界,是世界通用的語言,誰說不能聽了,白雪,把聲音開大些。”
“不要太敏感,聽首歌就能把社會主義唱垮?要是鄧麗君能唱垮新中國,解放戰爭也不用打三年,派幾個會唱歌的去就解決了,嗬嗬!”白雪得意地笑著,笑聲在屋內回蕩。
柳青青沒想到這三個小姑娘膽子這麼大,竟敢收聽d台,他瞪大了眼睛,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壓低聲音說:“姑奶奶們,被發現可是要判刑的,你們不怕?”
常春燕雙手抱胸,回應道:“誰會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拿不出證據。你說我聽d台,那說明你也聽了,哪個傻子會去舉報?”
柳青青站起身,椅子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聲響,他一聲不吭地走到堂屋。
雨依舊下個不停,雨滴打在瓦片上,濺起層層水花。他坐在那裡,掏出一支煙,煙卷微微泛黃,他點燃香煙,深吸一口,煙霧在眼前繚繞,自言自語道:“看來,今晚真要在這兒住一晚了!”
鄧麗君的歌播完,婉轉的旋律漸漸消散在空氣中。袁圓打來熱水,熱氣騰騰的水汽彌漫開來,氤氳了眾人的視線。大家洗完腳,袁圓便招呼柳青青去扶白雪到袁圓的寢室。
白雪一隻手搭在柳青青肩上,笑著調侃:“柳青青,你不做牛馬,改做拐棍啦!”
柳青青默不作聲,隻是穩穩地扶住白雪,小心翼翼地扶著白雪下床、趿上鞋。白雪舒舒服服地躺在袁圓的床上,被子柔軟,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柳青青回到白雪的臥室,閂上門,上床準備睡覺。
在枕頭上,他發現一張醫療站的處方單,紙張有些褶皺,邊緣微微泛黃。他順手拿起來一看,上麵寫著:青果,莪術,艾葉,苡仁,雪蓮花。
柳青青看著看著,眉頭漸漸皺起,他明白這是白雪隱晦的示愛信,把藥方上的第一個字連起來就是:青,我愛你,雪!那一晚,柳青青躺在白雪的床上,床板硬邦邦的,他翻來覆去,床單被揉得皺巴巴,整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沒想到白雪如此大膽,同時也為日後與她的相處憂心忡忡。
自己已是有婦之夫……而白雪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三天後,太平公社磨擔溝水庫渠道指揮部需要一名常駐醫務人員,公社原本安排的是磨擔溝大隊的赤腳醫生吳詩文。
柳青青私下找到太平大隊書記吳奉民,表明自己願意前往。吳奉民無奈搖頭,臉上滿是為難之色,稱此事得公社領導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