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詳細地演示了一遍製作步驟,隨後放心地將這活兒交到了常春燕手中。緊接著,他又耐心地教竹青和袁圓如何剪出漂亮的紙花,待她們都掌握了技巧,柳青青便回到書案前,緩緩鋪開紙筆,開始為那位不幸長眠花叢的羅尚和寫悼詞。
一想起羅尚和生前的模樣,以及他離世的經過,柳青青的情緒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肆意撥弄,忍不住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眼眶卻又紅了,淚水奪眶而出。
竹青正專注於手頭的活兒,不經意間回頭,瞧見柳青青這般模樣,滿是疑惑,忍不住問道:“青青哥,你咋啦?怎麼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柳青青忙用手使勁揉了揉眼睛,試圖掩飾自己的失態,解釋道:“我哪有笑啊,我這是在哭呢,人家都說笑和哭其實就差個眼淚,表情看著都差不多。”
說著,他眨巴眨巴眼睛,還真硬生生地擠出了幾滴淚。“哎!”竹青停下手中動作,輕聲安慰道:“我知道你和羅尚和感情好,可事兒既然已經這樣了,你也彆太傷心了。”
“嗯,我不傷心。”柳青青深吸一口氣,提起筆,神色凝重地對竹青說:“為了表達我對羅尚和同誌的無限敬意,我決定親自為他寫悼詞,花圈那邊就辛苦你們幾個了。”
約莫一個小時後,吳奉民匆匆趕來。他瞧了瞧尚未完工的花圈,不住點頭,滿臉讚賞地對三個忙得熱火朝天的姑娘說道:“不錯,不錯,你們幾個都有一雙巧手啊!”
三個姑娘聽了,心裡跟吃了蜜似的甜。竹青倒是表現得十分謙虛,她笑著對吳奉民說:“不是我們手巧,是青青哥教得好,他一步一步耐心教,我們才能做得像模像樣。”
“好,你青青哥也辛苦了!”吳奉民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柳青青身旁,伸出手索要悼詞。柳青青見狀,二話不說,將寫好的悼詞輕輕放在他手裡。吳奉民接過,也沒多言,轉身便走。
半個鐘頭後,吳奉民又急匆匆地返回醫療站。他一進門,就把先前柳青青給他的悼詞用力往桌上一扔,瞪大了眼睛,滿臉怒容地對柳青青道:“你這寫的是啥玩意兒嘛!還號稱太平公社第一大才子……牛書記看了,直搖頭,說這根本不行,你趕緊給我重新寫。”
柳青青倒是不慌不忙,他從兜裡掏出一支煙,遞給吳奉民,隨後自己也點上一支,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煙圈,鎮定地說道:“我寫的可都是實打實發生過的事兒啊,咋就不行了?”
“不可能,不可能——”竹青聽到動靜,趕忙走了過來,滿臉篤定地說:“青青哥的文筆,在太平鎮那可是數一數二的,他寫的東西怎麼可能被打回來?”竹青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悼詞,大聲念了起來:
“各位革命戰友大家好,在這個翠柏凝春、天人同悲的日子裡,我們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齊聚於此,送彆我們的革命戰友羅尚和。羅尚和是偉大領袖的忠誠戰士,是金城縣太平公社英明的革委會主任牛大力同誌的好夥伴,更是富饒美麗的太平公社的優秀社員。”
“羅尚和同誌一生投身革命事業,始終在奮鬥的道路上前行。數年前,他不幸患上肺結核,可由於家境貧寒,根本沒錢醫治,病情隻能一天天惡化。家裡窮得連飯都吃不飽,更彆提補充營養了。”
“羅尚和同誌一心為他人著想,為了讓世上少一個光棍,他甘願放棄自己的幸福,始終堅持單身。人生本應擁有的諸多美好,羅尚和同誌卻總是謙遜地選擇放棄。最終,在貧窮與病魔的雙重折磨下,羅尚和同誌過早地離開了我們。他的光輝事跡,值得我們永遠銘記、學習。”
竹青念完,眼眶早已濕潤,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常春燕和袁圓也深受觸動,眼眶裡閃爍著淚花。“你瞧瞧,你瞧瞧,”吳奉民指了指三個姑娘,對柳青青道:
“你這悼詞,跟訴苦大會上的發言稿有啥區彆?這三個姑娘,就是被羅尚和這悲慘的一生給感動哭了。難怪牛主任說不行,我看呐,確實不行。要不是我識字有限,不用牛主任提醒,我都得讓你重寫。”
“那到底該怎麼追悼他?到底要怎麼歌頌,吳書記,您給我指條明路唄?”柳青青心裡雖有些不服氣,但還是耐著性子問道。
“牛書記特意交待了,你必須把這些內容寫進去。”吳奉民略作思索,緩緩說道:“寫他艱苦奮鬥,積極申請入團,一心投入革命,在‘四清’運動中光榮入黨,‘文革’期間勇當革命闖將,誓死扞衛領袖的無產階級司令部,積極參與批林批孔,大力響應農業學大寨的號召,即便身患重病,依舊堅守崗位,帶病工作,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等等。”
“這都是牛主任說的?”柳青青眉頭緊皺,滿臉疑惑地問道。
“嗯,他說的,我雖然識字不多,但這些話我都牢牢記在心裡了。”吳奉民認真地點點頭。
“嘖嘖……”柳青青無奈地搖了搖頭,感慨道:“吳書記,您這記性、這口才,可惜了啊!要是您年輕的時候有機會上學讀書,我敢打包票,金城縣高中的教書工作您都能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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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跟我貧嘴。”吳奉民伸手一指桌子上的筆,催促道:“趕緊的,給我重新寫一份。”
“小事一樁。”柳青青又掏出一支煙,遞給吳奉民,自信滿滿地說:“吳書記,我保證,您這支煙還沒抽完,我這邊就寫完了。”
“你可彆吹牛。”吳奉民半信半疑地接過煙,自己點燃,狠狠吸了三大口。
柳青青不緊不慢,給自己也點上一支煙,隨後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寫滿字的紙,放在吳奉民麵前,笑著說:“吳書記,您慢慢抽,就算您一口氣把這煙全吞肚子裡,我寫的速度也比您抽煙快。”
吳奉民一下子愣住了,盯著柳青青,質問道:“你這是耍我呢?原來你早就料到會被打回來,先前那篇是故意寫給牛主任看的吧?”柳青青連忙擺手解釋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我這是有備無患。我也不清楚牛書記到底喜歡啥風格,所以就多準備了一份。”
吳奉民一聽,“噌”地一下站起來,伸手就要去拉柳青青的抽屜,說道:“來,讓我檢查檢查,你這抽屜裡是不是還藏著彆的版本?”
“沒有了,真沒有了。”柳青青連連擺手,趕忙把桌子上那份悼詞抓起來,塞到吳奉民手裡,說道:“您快去吧,牛書記還等著您回複呢。”
“等等。”吳奉民停下動作,問道:“我剛才說的那些內容,你都寫進去了?”
“寫進去了,都寫進去了,一個字都沒落。”柳青青拍著胸脯保證。
“來,竹青。”吳奉民把悼詞遞給竹青,說道:“剛才我說的你也聽到了,你仔細看看,這上麵有沒有?”
竹青接過悼詞,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隨後笑著遞給吳奉民,說道:“尊敬的書記同誌,我以偉大的統領名義向您保證,您剛才說的那些,青青哥都寫上去了,而且寫得比您說的還全麵呢。”
“好,你念給我聽聽。”吳奉民又把竹青的手推了回去。
“吳書記,您咋就這麼不相信我呢。”柳青青從竹青手裡拿過悼詞,重新塞回吳奉民手中,一邊推著他出門,一邊說道:“竹青的花圈還沒紮完呢,您可彆耽誤她乾活。您趕緊去找牛主任,如果這次還不通過,您回來把我的腦袋揪下來當球踢!”
吳奉民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指著柳青青,說道:“這可是你說的,你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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