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深紫色宮裝、麵容刻板的宣旨嬤嬤在兩名低眉順眼的小太監簇擁下,步履端方地踏入書房。她目光如刀,掃過書案後端坐如鬆的商晏君,以及旁邊簾幕後隱約可見的一道青綠身影。
明黃色的綾錦懿旨在她手中“嘩啦”一聲展開,刺目的皇家威儀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嬤嬤平板無波的聲音,如同冰冷的玉磬敲擊,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靜的空氣裡:
“太後有旨:昭陽公主南梔子,言行無狀,驕縱失儀,屢犯宮規!著即日起,禁足令解,改由太子太傅商晏君親授《女訓》,修身養性,滌蕩心塵!無有進益,不得懈怠,直至大婚!欽此——!”
“臣,商晏君,領旨謝恩。”商晏君起身,從容不迫地躬身行禮,雙手恭敬地接過那卷沉甸甸的黃綾。他俊美的臉上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仿佛接下的隻是一份尋常公文。
然而,就在宣旨嬤嬤剛轉身退出書房門檻,身影尚未完全消失在回廊拐角的瞬間——
“刷啦!”
厚重的珠簾被一股大力猛地掀開!珠玉相撞,發出刺耳的亂響。
南梔子如同裹挾著烈焰的颶風,瞬間衝了出來!她那張明豔絕倫的臉上此刻布滿寒霜,眼底燃燒著熊熊怒火,直直射向書案後正慢條斯理卷起懿旨的男人。
“商晏君!”她聲音拔高,帶著被算計的驚怒和毫不掩飾的抓狂,“是不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去太後麵前嚼的舌根?!”
商晏君微笑著,慢條斯理地卷好懿旨,然後側身輕輕在南梔子頭上敲了一下。南梔子一愣,單手捂住頭退後兩步,仿佛完全沒料到商晏君會用懿旨敲自己。
他垂眸,深邃的目光平靜地迎上她噴火的視線,唇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起一個極淡的弧度,如同冰湖上掠過的一絲漣漪。
“殿下誤會了。”他聲音溫潤,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無辜,“太後她老人家……最重皇家禮法。見殿下禁足期間依舊‘心性活潑’,恐閉門造車難有進益,這才憂心忡忡,特意降下恩旨,命臣‘悉心教導’。”他將“心性活潑”和“悉心教導”幾個字咬得略重,眼底的玩味一閃而逝。
“悉心教導?跟你這老狐狸學規矩?!”南梔子怒極反笑,目光掃過書案上那方沉重的端硯,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伸手抓去,“本宮偏不!休想用太後的名頭壓我!”
她纖細的手指緊緊扣住冰冷的硯台邊緣,沉重的硯台被她高高舉起,蓄滿了暴戾的力量,目標直指案後那個雲淡風輕的男人!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充滿了劍拔弩張的危險氣息。
商晏君臉上的那絲淺淡笑意瞬間斂去,如同暖陽被烏雲吞噬。他並未閃躲,甚至沒有站起身,隻是微微抬首,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驟然銳利如刀鋒,帶著千鈞重壓和不容置疑的威嚴,沉沉地釘在南梔子身上。
“殿下三思。”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珠墜地,帶著凍結一切的寒意,“抗旨不遵,罪加一等。太後的懿旨,亦是皇命。殿下是想讓禁足令變成宗人府的圈禁?還是想……讓‘和親南蠻’的聖旨,即刻生效?”
“和親南蠻”四個字,如同四根淬了劇毒的冰針,狠狠紮進南梔子的神經!她舉著硯台的手臂猛地一僵,那股玉石俱焚的衝動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和冰冷的現實澆滅。她死死瞪著商晏君,胸口劇烈起伏,眼中翻湧著不甘、憤怒和一絲被戳中軟肋的驚惶。
沉重的硯台懸在半空,如同她此刻懸在懸崖邊上的命運,沉重得讓她手臂微微顫抖。時間仿佛凝固了數息。
最終,那方飽含殺機的硯台,被她帶著萬般屈辱和不甘,緩緩地、重重地放回了書案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鈍響。她鬆開手,指尖冰涼。
“……何時開始?”南梔子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子。
商晏君看著她放下硯台的動作,眼底深處那抹銳利悄然隱去,重新覆上一層和善的光澤,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從未發生。他唇角重新勾起那抹極淡、卻意味深長的弧度。
“現在咯!”商晏君歪歪頭,仿佛在哄孩子。兩人距離不過三步,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沉香味,帶著無形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