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晏君!
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站的位置居高臨下,視野極佳,恰好能將一樓大廳的喧囂儘收眼底。此刻,他那雙深不見底、慣常平靜無波的眸子,正沉沉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冷意?聚焦在自己和張邈逸那“勾肩搭背”的姿態上。
四目相對的瞬間,商晏君的眼神驟然銳利了幾分,如同冰錐刺破寒潭。他麵無表情地看了南梔子一眼,那眼神裡似乎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震驚、不悅、審視,還有一絲……警告?隨即,他薄唇緊抿,沒有任何停留,轉身便消失在二樓那厚重華麗的帷幕之後,仿佛從未出現過。
那一眼,卻像一道冰冷的鞭子抽在南梔子心頭,讓她被張邈逸氣息籠罩的不適感瞬間化作了某種被“捉奸在床”般的荒謬與慍怒。
他憑什麼用那種眼神看她?!
“小兄弟,看什麼呢?眼都直了。”張邈逸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看到晃動的帷幕,他桃花眼一挑,帶著促狹的笑意,手指在她肩膀上又捏了捏,“看上哪個胡姬了?跟哥哥說,保管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放手!”南梔子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抖肩膀,掙脫了他的桎梏,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張邈逸!你再敢動手動腳,本……公子剁了你的爪子!”她眼神淩厲,警告意味十足。
張邈逸被她驟然爆發的冷意懾得一怔,隨即誇張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臉上笑意卻更深,帶著點玩味:“嘖,脾氣還挺大。行行行,不動不動。不過……”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帶著點神秘兮兮,“剛才二樓那簾子後麵,好像是那位‘活閻王’太傅?嘖嘖,他看咱倆那眼神……嘖嘖嘖……”他故意拖長了調子,搖頭晃腦,一副“你懂的”表情。
“少廢話!我有事,你自己玩去!”她丟下一句,不再看張邈逸,身形如遊魚般迅速穿過喧囂擁擠的人群,朝著二樓商晏君消失的方向疾步而去。
二樓比一樓更為奢華私密。長長的鋪著暗紅色絨毯的回廊兩側,是一個個緊閉的雕花木門,門上掛著諸如“聽濤”、“攬月”、“摘星”等雅致的牌匾,顯然是為貴賓準備的雅間。回廊儘頭,是一扇更為厚重、雕刻著繁複雲紋的紫檀木門,門口肅立著兩名氣息內斂、目光銳利的勁裝護衛,與樓下那些打手截然不同。
南梔子目標明確,徑直走向那扇紫檀門。門口的護衛顯然認得她(或者說認得這張臉背後的身份),並未阻攔,隻是在她靠近時微微頷首,無聲地推開了門。
門內是一間布置清雅、卻處處透著低調奢華的靜室。與外界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這裡安靜得能聽見香爐裡檀香燃燒的細微劈啪聲。四壁是整排的書架,上麵並非賭坊常見的豔情話本,而是擺滿了經史子集和各地輿圖。一張巨大的紫檀書案置於中央,上麵堆著幾份卷宗。商晏君正背對著門口,站在一扇半開的雕花窗前,望著窗外不知是真實還是畫上去的“月色”。
聽到門響,他緩緩轉過身。逆著窗外透入的光線,他俊美的臉龐一半隱在陰影裡,神情莫測。那雙深潭般的眼眸落在南梔子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未散的……寒意。
“殿下好興致。”商晏君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卻字字如冰珠墜地,“放著宮裡的《女戒》不抄,倒有閒情逸致,女扮男裝,跑到這藏汙納垢的銷金窟裡,與京城第一紈絝……把臂同遊?”
他刻意加重了“把臂同遊”四個字,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南梔子方才被張邈逸攬過的肩膀,那眼神裡的含義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