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鐘伯期才反應過來,踉蹌著爬起,目眥欲裂,麵容猙獰,指著李伏蟬,痛罵道:“你這廝安敢如此無理,我乃名士,你……”
李伏蟬哪會由著他在此大放厥詞,反手便是一掌,徑直抽在了鐘伯期的麵龐上,到底是怕將人一掌拍死,李伏蟬收儘了氣力,可還是將鐘伯期甩得跌倒在地,愣愣地看向李伏蟬,再不敢言語,不過片刻,鐘伯期那被扇的一側臉頰便已經高高隆起。
盧淩風看得此景,隻覺大快人心,恨不得拍手叫好,蘇無名與上官瑤環卻是沒想到李伏蟬如此果決,但一想到他是李伏蟬,兩人也隻是相視一笑,並未多言。
一切發生的太快,冷籍等人還沉浸在對鐘伯期禿頭的震驚之中,反應過來時,便已經看到鐘伯期剛剛站起的身子再次倒地,可冷籍縱然再蠢,也已經察覺到了些許端倪,也不維護,隻是問道:“兄長,你……”
鐘伯期忽然好似被抽乾了氣力,也不敢再罵李伏蟬,忍受著臉頰的劇痛,費力地站起身子,整理好衣衫,重新坐回茶桌之前,儘力地維護好自己名士的形象。
李伏蟬看著鐘伯期的作態,冷笑一聲,“哼,惺惺作態,還是挨的打少了!”
鐘伯期聽到此言,眼角狂跳,卻也不敢回頭,隻得看向蘇無名,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個明白,“蘇司馬,你是如何知道,我脫發至此?”
蘇無名自然樂意解釋,他便將上次拜訪他府宅時的見聞儘數告知,並補充道:“後來,伏蟬將那位仆人請到了司馬府,他並沒有見過主人禿頭的樣子,但從兩年前開始,打掃你臥房時,他會經常發現大把的頭發,而直到這半年,才漸漸沒了!”
鐘伯期一臉陰沉,默默不語,可費雞師卻忽然高聲道:“掉頭發,是因為你覺得自己得了絕症,過度憂慮所致!”
羅長史終於反應過來,顫聲道:“蘇司馬,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鐘伯期所為!”
蘇無名卻不曾回答,而是忽然道:“查訪到墨瘋子的來源後,我便拜托上官黜陟使,拜訪了一趟元夫兄家。”
上官瑤環眸光清澈,郎朗道來,“顏元夫的夫人告訴了我一件十分有趣的事,顏元夫並無仇家,去世前一個月一直在家編寫書法拓本,從未離家或接觸生人,可其間,唯有一人來尋過他,而此人正是你,鐘伯期!”
眾人的目光再次看向鐘伯期,目光中的懷疑與恐懼逐漸加深,上官瑤環繼續道:“而那有趣之事,便是鐘伯期為顏元夫煎茶之時,顏夫人曾見過,在眾多茶具中,竟有一個琉璃瓶子!”
蘇無名忽然道:“我雖不太懂茶,但也知道茶具講究個樸拙自然,沒聽說過,用琉璃這種奢華器皿的,那日在藥鋪,掌櫃也告訴我,琉璃華彩最克墨瘋子,你那瓶子裝的是墨瘋子吧!”
盧淩風繼而道:“顏元夫是書法大家,身上自然帶著墨香,這毒蟲俗名墨瘋子,鐘伯期隻要伺機將其放出,那遇害者必是顏元夫無疑了!”
冷籍聽著這些話語,終於忍耐不住,顫聲問道:“兄長,你平日裡煎茶,我可從來沒有見過用琉璃瓶子的,他們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麵對冷籍的質問,鐘伯期隻是垂下了頭顱,卻不肯回答。
蘇無名卻是補充道:“路公複之死有人目擊,是他經常救濟的一個乞丐,乞丐說,他隻看到了凶手的背身,因有遮擋,他見到是一個禿頭!那日,在路公複墳前,路公複悲痛欲絕,琴弦都彈斷了,但陸離偷走琴時,琴弦卻已經被換好,如果我沒猜錯,那琴弦是鐘伯期你送的吧!”
見鐘伯期仍然沉默,蘇無名輕笑一聲,“這一次的禿頭應該不是刻意偽裝,是行凶之時用力過猛,弄掉了你梳理整齊的假發髻吧!”
冷籍的心裡越發冰冷,身體中仿佛有無儘的寒意升起,看著眼前這個終日相處,再熟悉不過的兄長,隻覺得恐懼一陣一陣地襲來,目光著帶著些許難以置信,喊道:“鐘伯期,你倒是說話啊!”
路公複自然是鐘伯期所殺,鐘伯期忍不住回想起那日自背後勒死路公複的場景,他為路公複送來琴弦,路公複欣喜,為其彈奏一曲,卻沒想到自己的兄長鐘伯期竟然背後痛下殺手,以琴弦勒死了他!
冷籍雙目通紅,聲音顫抖,一把抓住了鐘伯期的手,道:“兄長,你隻告訴我一句話,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的,我冷籍隻信你!”
鐘伯期看著幾乎快崩潰的冷籍,終於是開了口,“賢弟,我太在乎你們了,我才會這麼做的!”說到最後,鐘伯期的嘴臉變得猙獰,宛如地獄裡的夜叉惡鬼。
這一句話,宛如天雷轟鳴,冷籍握著鐘伯期的手猛然抽回,整個人驚地向後跌去,就連熊千年與羅長史也是驚懼地直接蹦起來,而反觀蘇無名幾人,卻是淡定從容,靜靜地看著鐘伯期那副醜惡的嘴臉。
羅長史驚呼:“鐘伯期,難道這一切真是你做的!”
熊千年也是忍不住咆哮起來,“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你們南州四子不是情誼最深,可比金石嗎?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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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伏蟬冷笑一聲,腳下將一顆石子遠遠地踢進了溪流之中,嘴中漫不經心道:“他這種人啊,是覺得自己得了絕症,命不久矣,所以,想將其他三人也一起帶走,到陰間去陪伴他,這種情誼,何等自私!何等虛偽!何等殘忍!何等自作多情!”
鐘伯期忽然猛地竄起,他已是將死之人,聽得李伏蟬如此譏諷他,他頃刻間忘卻了恐懼,大聲罵道:“你懂什麼,似你這等出身的人,生來便是錦衣玉食,年紀輕輕便可平步青雲,名滿大唐,我呢!我生來貧苦,自小在這石橋山中與猛獸毒蟲打交道,稍不小心,便魂喪這茫茫山中,好不容易,熬出了頭,才發現人生已然過半,雖成了名士,可老天卻還是不放過我,要我身患絕症,我不甘心,我為什麼要死,就算死,我也要我們南州四子用永遠在一起,人間,陰間,我們永不分離!”
李伏蟬目光默然,錦衣玉食?想起了自家那一身樸素的阿翁,李伏蟬悵然一歎,漠然地瞥了一眼鐘伯期,將死之人,何必多費口試,隻是冷冷地說了一句,“一群坐井觀天者,妄稱名士,沽名釣譽,道貌岸然,小小名士,可笑可笑!”說完,也再不顧鐘伯期的反應,蹦蹦躂躂地走向裴喜君,看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