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州刺史,托朝廷之名,十萬火急,自東都傳來書信,蘇無名,上官瑤環,盧淩風三人急赴洛陽。
事出非常,眾人雖疑惑,但還是很快動身成行,上官瑤環與蘇無名將一係列事宜交代了寧湖諸吏,便與賀蒙賀犀於城外辭彆,就此踏上了洛陽之行。
“裴興,洛陽繁華,你流落江湖甚久,就不想回去看看嗎?”李伏蟬難得愁緒,看著眼前年歲不大,卻滿是滄桑的漢子,忍不住勸道。
裴家名門望族,洛陽便是裴興這一脈的故土,隻是,西域征戰,無間煉獄中百態磨礪出了裴興鬼神一般的身手,卻也留下了心魔,他不願麵對那個無情冷血的自己,故流落山野,浪跡江湖,以命搏命,也不知是在欺騙自己,還是在逃避心魔。
數月來,再與李伏蟬和成乙重複,結識了眾人,裴興那陰鬱絕望的心頭,終於破開了一條裂縫,淅淅索索的陽光一點點的滲透進去,如今,死誌消散,整個人倒像是煥然一新,笑容少了些瘋狂,多了些開朗。
隻是,洛陽故土,舊人故識,於裴興而言,恍如隔世,他雖心魔消散,卻似淌過了滄海桑田,此刻的他,並不願歸鄉。
裴興遙望洛陽,目光深沉,嘴角卻露出了那日花海中,似抓住陽光的笑容,“洛陽故土,我遲早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
李伏蟬看著眼前的人,比起重逢之時,少了些狠厲,多了些柔和,李伏蟬不由心安了不少,起碼,這個人終究重新對這人世間有了留戀。故人凋零,裴興這樣的人,不該蹉跎日月,泯滅江湖,李伏蟬也深怕這隻不惜命的豺狗真的有一天,死於江湖的恩怨情仇。
成乙緩緩上前,他雖目不視物,卻仍記得初見裴興時,那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再遇,雖見不到裴興的頹廢與滄桑,但那敏銳的感知卻更能體會到裴興身上的那股死誌,好在,如今的裴興,似乎重新煥發了生機,與他往日同李伏蟬重逢時一般無二。
“裴興,江湖路遠,一路保重!”成乙終究是那沉默寡言的漢子,知曉裴興意願的他,隻剩下這句最真摯的祝福。
裴興灑然一笑,回頭看了看成乙那蒼白的雙眸,心頭一酸,那個沙場修羅,數次救他水火的戰神,如今也是這副模樣了,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成都尉,成兄長,來日方長,江湖再會!”
裴興去了,一一拜彆眾人後,毫無拖遝,牽著他的愛馬,一個人,一匹馬,漸漸朝著另一個方向遠去,眾人凝望的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道路儘頭。
闊彆裴興,一路前行,薛環忍不住開口問道:“伏蟬阿兄,你說,裴先生會去哪裡啊?”少年人眼中藏著好奇與悸動,他出身卑微,卻生有一顆進取之心,不以己卑,又與眾人相處日久,學到了好多道理與武藝,如今的他,早不是裴府的那小小家奴,而是一位有著抱負與學識的大唐兒郎。
隻是,少年人終究藏著對江湖的向往,廟堂高遠,江湖卻近在眼前,故而有此一問。
李伏蟬搖了搖頭,想起裴興的性子,笑了笑,道:“裴興性情不羈,本是個活潑開朗之人,如今雖性情大變,但本質依舊,或許繼續捉刀,或許,遊曆江湖,人各有緣法,我也不知他會何去何從!”
薛環點了點頭,盧淩風駕著馬,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徒弟,一眼便看出了薛環的心思,出言道:“薛環,江湖悠遠,亦非善地,你年紀尚小,讀書明理,勤學武藝,將來無論何處,你都大可去得!”
蘇無名聞言,也是附和道:“盧淩風所言極是,薛環啊,你天資不凡,勤奮刻苦,無論讀書還是習武,將來你都必有一番作為!”
薛環害羞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道:“是,師父,蘇先生,薛環記住了!”
眾人相視一笑,許久,盧淩風麵色略有沉重,時不時瞥向上官瑤環,欲言又止,可上官瑤環何等五感,早就察覺到盧淩風的異樣,勒馬駐足,笑問道:“盧淩風,這一路,你時不時看我幾眼,欲言又止,我雖無恙,可喜君怕是要不開心了!”
盧淩風一愣,轉頭一看,果然看到裴喜君那奇怪的神情,裴喜君時刻關注著盧淩風,自然也察覺到盧淩風的視線,雖知曉盧淩風斷不可能有其他心思,可如此作為,也令她深感奇怪。
盧淩風麵色一囧,雖有猶豫,但還是連忙道:“瑤環莫要誤會,隻是,洛陽急信,十萬火急,那洛州刺史高忠義,若我未記錯,是公主之心腹,如今,既然敢以朝廷之名義,召我等奔赴洛陽,想必,是公主授意!”
眾人皆是一靜,相處多時,上官瑤環的身份眾人皆隱有猜測,而她與公主的關係更是人儘皆知,盧淩風接下來的言語,怕是會惹得上官瑤環不快,也難怪盧淩風遮遮掩掩,欲語還休。
誰知,上官瑤環並無異樣,麵含笑容,示意盧淩風繼續說下去,盧淩風性子直,知曉上官瑤環秉性,也不再遮掩,直言道:“洛陽之地,是公主勢力盤根錯節之所,諸多心腹皆彙聚於此,所以,此番入洛陽,恐怕會介入公主與太子之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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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皆是心中一顫,在場之人皆是熟識,蘇無名且不談,盧淩風毫無疑問是太子一黨,而上官瑤環必是公主心腹,兩人從一開始,便烙下了黨派的印章,往日遠離朝廷,涉及不到此間黨爭,眾人便選擇性地忘記了這一點,眾人相聚,是因誌向相合,性格相似,雖有偏差,但皆是良善之人,可大家明白,黨派之爭,無關善惡,隻在立場。
除去蘇無名,李伏蟬與成乙,場間剩下的人皆是內心一沉,目光擔憂地看向上官瑤環與盧淩風,蘇無名卻是麵容平靜,忽然岔開話題,道:“最近聽說,天子有意做太上皇,嘶!”蘇無名故作恐懼,“看來,還是得站在太子一邊啊!隻有太子順利登基,我大唐才能無恙啊!”
誰知,此話一出,上官瑤環還未曾有何反應,盧淩風倒是麵色一變,立即反駁道:“蘇無名,查案你是好手,但朝廷一事你未必懂,天子讓位,隻會讓太子與公主之爭,更加激烈呀!”
盧淩風忽然一頓,目光中滿是堅定,看向蘇無名與上官瑤環,語氣一沉,道:“為社稷搏殺,是我盧淩風所願,而並非你蘇無名之誌,而瑤環出身公主府,更是彆無他選,所以,蘇無名,你要想清楚!”
上官瑤環隻是靜靜傾聽,並未露出絲毫異樣,盧淩風所言,雖直來直往,卻字字珠璣,此去洛陽,定生波瀾。
其實無論是盧淩風,還是上官瑤環,亦或是蘇無名,他們心裡都很清楚,這一去,便是深陷漩渦,皆難自拔,可,三人都明白,他們彆無選擇,蘇無名乃狄公親傳,擅破詭案,一心為民,他這樣的人,不慕名利,不貪權貴,可遠離了官場,再難作為,而他身為狄公弟子,公主提拔,也難逃此劫。
上官瑤環更不消他說,上官婉兒之遺女,太平公主之侄女,天生對立的立場,無論是仇恨還是血親,她都必須堅定地站在公主身後!
而盧淩風,一心報國,更是得太子器重,雖其中多是虛情假意與世家利益,可盧淩風此時,也難知曉其中關隘,何況,關乎國家動蕩,興亡皆乃百姓之苦,盧淩風,又怎會袖手旁觀!
李伏蟬安坐馬背,看著三人言論,目光遊離,最後定在了上官瑤環那恬淡聖潔的麵龐上,天下紛爭,皇權交替,那掌握天下生殺的權力令多少人心馳神往,可李伏蟬明白,此間眾人,無一人貪慕榮華,傾心權謀,他們心裡有的,隻有那些受苦受難的百姓。
李伏蟬那明亮的雙眸不斷閃爍,看著慈悲聖潔,恬淡如水的上官瑤環,看著古井無波,無所畏懼的蘇無名,看著意氣風發,麵露憂愁的盧淩風,再回首,大家那清晰的麵容映入眼簾,李伏蟬緊了緊手中的鞍繩。
這個無憂無愁的天下第一,不著痕跡地看了看那悠遠遼闊的天穹,穿越千年歲月,來到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往昔那些存在於故事中的人躍然眼前,著實令人喜悅,免於病痛,死而複生,從頭來過,亦是令其慶幸!
可歲月無情,李伏蟬有一劍,蓋壓群雄,縱橫天下,可照樣斬不開滾滾紅塵,泱泱大勢,這是擁有武俠的曆史,而非玄幻支撐的故事,他可以以武亂禁,甚至刺王殺駕,卻難以在千軍萬馬中護得所有人的安全。
看著一眾人熟悉的麵容,李伏蟬心頭忽然湧出一股莫大的壓力,直至最後,落在了上官瑤環身上,李伏蟬的腦海中似有驚雷炸響,雙眼豁然一亮,這世上,千秋萬代,唯一那一位女皇臨空而照,未免太過寂寥,既然如此,多一個,又有何妨!
廟堂詭譎,波瀾不定,厭惡爾虞我詐的李伏蟬卻忽然握緊了腰間佩劍,這天下無論如何,都會有人做主,是誰對於李伏蟬來說,並無所謂,天下之憂終究不及眼前之人,這個手握天下大權者,必須得留得住他在乎的人!
而這個人選,似乎也彆無選擇,李伏蟬忽然露出了笑意,天高海闊,他是李伏蟬,是元芳之子,狄公之孫,他也非是勢單力薄之輩!
蘇無名目光低垂,仔細咀嚼著盧淩風的話語,片刻後,抬起頭,看向眾人,目光中是難以撼動的堅定與決心,隻聽他一字一頓,道:“隻有社稷安穩,百姓才能樂業,東都啊東都,不管千難萬險,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大唐的黎民百姓,蘇無名,無悔也!”
盧淩風看著這個所謂的一介書生,緊皺的眉頭忽然舒展,笑道:“好!你意已決,我便舍命陪君子!”
上官瑤環看著兩人一副舍生赴死的模樣,忽然笑了笑,離開長安,能與這些誌同道合之人相伴,真好,“我乃公主府出身,皇權之爭,我彆無可選,可我,自有心中決斷,江山社稷,黎民為重,皇權爭鬥絕不可殃及百姓,這也是我的底線!”
蘇無名與盧淩風看了看上官瑤環,似那日初離長安,群山環繞,湖水之畔的第一次交流,上官瑤環仍是上官瑤環,手握大權,而初心不改,女子身,男兒誌,菩薩心,濟世情,如此之人,自然值得他二人欽佩,隻見兩人微微一禮,“此去洛陽,還請瑤環,從中斡旋,以防生靈塗炭!”
上官瑤環麵色一肅,也是一禮,擲地有聲道:“瑤環責無旁貸!”
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眾人相視一笑,李伏蟬看著大家誌同道合,心懷蒼生之景,心底更是一陣溫暖,這一生,若不能護住他們,李伏蟬,生又何為!
一路無言,策馬奔騰,共赴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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