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夜晚降臨,龍城大學法律係男生宿舍211室隻亮著一盞台燈。陳秋銘靠在床頭,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略顯疲憊卻帶著溫柔笑意的臉。屏幕上,是黎曉知發來的消息,字裡行間透著濃濃的思念。
“銘,龍城晚上冷嗎?我這裡下雨了,聽著雨聲彈琴,忽然就好想你。”
附上了一張照片,窗玻璃上凝結著水珠,窗外是原州霓虹模糊的光暈。
陳秋銘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泛起細微而持續的酸軟。他飛快地打字回複:“這邊還好,就是風大。剛寫完一節教案,宿舍裡就我一個人,也挺想你的。”
距離,就像是無聲的潮水,在安靜的夜裡悄然上漲,漫過心房。文字似乎已不足以承載這份洶湧的思念。他幾乎是下意識的,點開了視頻通話的按鈕。
鈴聲隻響了兩下就被接通了。黎曉知的臉龐出現在屏幕裡,她似乎剛洗完澡,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肩頭,穿著柔軟的居家服,背景是她原州出租屋裡那間熟悉的、擺放著有些破舊鋼琴的小客廳。
“銘!”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驚喜,眼睛彎成了好看的月牙。
“小四,”看著屏幕那端的人,陳秋銘覺得一整天的疲憊都消散了,“在乾嘛呢?”
因為黎曉知在家裡是第四個孩子,上麵還有三個姐姐,所以陳秋銘習慣愛稱她為“小四”。其實是四個姐姐,但是有一個在小的時候送人了,她父母那想要兒子的夢最終還是破滅了。
“剛練完琴,準備看會兒書。你呢?累不累?”她的目光細細描摹著他的眉眼,仿佛要透過屏幕撫平他眉宇間的倦色。
“看到你就不累了。”陳秋銘笑了笑,語氣低沉而溫柔,“就是……特彆想現在就能見到你。”
“我也是……”黎曉知的語氣低落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我們好像總是隔著屏幕。龍城和原州,看著不遠,怎麼見一麵就那麼難呢?”
這句話像是一根引線,瞬間點燃了陳秋銘內心深處積壓的所有衝動。一個瘋狂的念頭不受控製地竄了出來,並且迅速生根發芽,變得無比堅定。
他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晚上九點半。
“小四,”他的聲音忽然變得異常冷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決心,“你明天上午有課嗎?”
“有啊,十點開始,在鋼琴班帶小朋友。怎麼了?”
黎曉知有些疑惑。
“沒什麼,”陳秋銘的嘴角勾起一個神秘的笑容,“就是突然很想吃原州中心路那家老字號的燜麵了,記得你上次說特彆好吃。”
黎曉知被他這跳躍的思維逗笑了:“饞貓!那麼遠你也吃不到呀。等你下次來,我帶你去吃。”
“好,說定了。”陳秋銘的目光緊緊鎖著屏幕裡的她,仿佛要將她的樣子刻進心裡,“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課。”
“嗯,你也是,彆熬太晚。”黎曉知依依不舍地叮囑。
掛斷視頻,陳秋銘臉上的笑容瞬間化為行動力。他猛地從床上躍起,迅速打開手機APP,查詢龍城前往原州的火車票。最近的一班夜車是晚上十一點二十的,硬座和硬臥都已售罄,就連價格稍高的軟臥也沒有票了,隻有站票。他毫不猶豫地點擊購買、支付成功。
接著,他以最快的速度往背包裡塞了幾件換洗衣物、充電寶,以及那個裝著兩人合照的相框——他想著,要給她一個驚喜,把這個放在她的鋼琴上。
鎖好宿舍門,他快步走出校園,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龍城火車站。
夜晚的火車站依舊人流不息。陳秋銘取票、進站、候車,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直到坐上那趟開往原州的綠皮火車,蜷縮在角落裡,聽著車輪與鐵軌有節奏的撞擊聲“哐當——哐當——”,極端討厭煙味的他被迫忍受著車廂連接處吸煙者的吞雲吐霧,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竟然因為一時洶湧的思念,就如此衝動地踏上了夜奔數百裡的旅程。這完全不符合他平日裡沉穩內斂的性格。可是,胸腔裡那份熾熱的期待和即將相見的喜悅,衝刷掉了所有理性的考量。
車窗外的城市燈火飛速後退,最終融入一片廣闊的黑暗,隻有偶爾閃過的零星燈光提示著村鎮的存在。在這靜謐而單調的旅程中,往事如同窗外的風景,一幕幕掠過心頭。
他想起了和黎曉知的初遇。
那時的他對自己的法律專業興趣寥寥,卻很喜歡曆史。和張得民一起創建了曆史愛好者社團,並且擔任了第一任社長,大三那年的社團周年慶,他們製作了一個紀念視頻。就是在那個視頻的祝福裡,他無意間捕捉到了一個身影——一個穿著白色上衣、藍色牛仔褲的女孩,舉著標語略有害羞地說著祝福的話。
就那麼一眼,陳秋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指著屏幕問身邊的社員:“那個女孩是誰?”
有認識的人告訴他:“哦,她叫黎曉知,曆史係剛入學的大一學妹,朝鮮族,挺文靜的,鋼琴彈得特彆好,是你喜歡的類型。”
後來,在社團的讀書分享會上,他主動走過去和她打招呼,並且希望對方做自己的社長助理,沒想到她竟然答應了。
從那以後,兩人因為社團工作的事情漸漸熟絡起來。他發現這個看似柔弱的學妹,內心有著極其豐富的世界和對曆史獨到的見解。他們一起泡圖書館,一起討論曆史事件,一起在校園的梧桐樹下散步。他被她那份安靜的力量和藝術的氣質深深吸引,而她則仰慕他的才華、正義感和偶爾露出的桀驁不馴。
相知,相戀,一切都水到渠成。那段時間,成了他們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
黎曉知總是說我很幸運,剛來大學就遇到了你。你也很幸運,即將離開大學的時候遇見了我。遺憾的是,我們一起在學校相處的時間太短。
畢業後,現實的壓力撲麵而來。陳秋銘考取了新州市的公務員,而黎曉知則因為母親希望她留在身邊,回到了家鄉原州,在一家藝術培訓中心當起了鋼琴老師。
異地戀的艱辛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不同的生活節奏、無法及時分享的喜怒哀樂、還有那些需要對方卻隻能靠冰冷文字傳遞溫暖的時刻,都讓這段感情充滿了不確定性和淡淡的疲憊。但他們從未想過放棄。他們相約,要一起努力,最終在龍城團聚。
陳秋銘率先實現了承諾,成功考入龍城大學任教。而現在,他正奔赴原州,去見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去給他們的愛情注入一劑強心針。
火車在晨曦微露中駛入原州站。陳秋銘幾乎一夜未眠,卻絲毫不覺得困倦,反而精神亢奮。他走出車站,深吸了一口原州濕潤的空氣,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黎曉知工作的鋼琴班。
上午十點,優雅的鋼琴聲從一間明亮的教室裡流淌出來。黎曉知正專注地指導著一位七八歲的小女孩彈奏練習曲,聲音溫柔而耐心。
就在這時,教室的後門被輕輕推開了一條縫。一個風塵仆仆的身影悄然出現,他背著雙肩包,手裡還小心地抱著一個用軟布包好的相框。
最先發現他的是坐在後排等待的家長們和幾個好奇的小朋友。他們疑惑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黎曉知背對著門,並未察覺。她握著小女孩的手,糾正著她的指法:“對,輕輕落下,手腕要放鬆……”
陳秋銘沒有打擾,隻是靜靜地倚在門邊,目光貪婪地描摹著那個他思念了無數個日夜的身影。她穿著他最喜歡的白色針織衫,長發鬆鬆地挽起,露出纖細的脖頸,專注教學的樣子散發著一種寧靜而知性的光芒。
忽然,一個小男孩忍不住好奇,指著門口大聲說:“黎老師,有個哥哥找你!”
黎曉知聞聲轉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