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陳秋銘剛走進301辦公室,還沒來得及放下公文包,手機就急促地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班長典晨陽。
他心頭微微一緊,通常這個時間點,學生很少會直接打電話給他。他立刻接通:“喂,晨陽,怎麼了?”
電話那頭傳來典晨陽有些焦急的聲音:“陳老師,不好了!洪茂他受傷了!”
“受傷?怎麼回事?嚴不嚴重?”陳秋銘的心提了起來,昨晚關於紅頭發的談話立刻浮現在腦海。
“具體怎麼弄的我們也沒太看清,”典晨陽語速很快,“就說早上起床的時候,迷迷糊糊的,動作太猛,腦袋一下子磕到上床的鐵質床角了,當時就流血了,還挺多的!我和他們宿舍長蔣子軒剛把他送到校醫務室,孟醫生正在給他包紮呢!”
磕到床角?陳秋銘的眉頭瞬間鎖緊。這個時間點,這個受傷方式,未免太過巧合和蹊蹺。他立刻道:“好,我知道了。你們先在醫務室陪著,我馬上過來!”
掛斷電話,陳秋銘顧不上其他,立刻快步趕往校醫務室。
醫務室裡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洪茂正齜牙咧嘴地坐在治療椅上,額角靠近發際線的地方貼著一大塊厚厚的紗布,還能隱約看到滲出的些許血跡。他臉色有些發白,不知是失血還是嚇的。典晨陽和蔣子軒一臉擔憂地站在旁邊。穿著白大褂的孟文桂醫生剛收拾好器械。
“孟醫生,情況怎麼樣?”陳秋銘快步上前,急切地問道。
孟文桂看到陳秋銘,表情有些古怪,她先是看了看洪茂,然後示意陳秋銘走到一邊,壓低聲音說:“陳老師,傷口我處理了,不算特彆深,但口子不小,流血是多了點,縫了兩針。不過……”
她猶豫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確定和疑惑:“這傷口的形狀和深度……我看著不太像是磕碰造成的。磕碰傷通常是不規則的撕裂傷或者淤青,他這個傷口邊緣比較整齊,更像是……嗯……被什麼比較銳利的東西劃破或者……刺破的?當然,我也不是法醫,就是覺得有點奇怪。”
陳秋銘的心猛地一沉。孟文桂的話印證了他最壞的猜測。他看了一眼坐在那裡、眼神躲閃、不敢與他對視的洪茂,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還夾雜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驚。
這小子!為了保住那頭紅發,竟然對自己下這麼狠的手?這得是多大的“決心”?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臉上恢複平靜,走到洪茂麵前,故作關切地問:“洪茂,怎麼這麼不小心?還疼得厲害嗎?”
洪茂低著頭,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還……還行,銘哥。就是起來太猛了,沒注意……”
“唉,真是太不小心了。”陳秋銘歎了口氣,語氣充滿了“惋惜”,“這下可麻煩了,腦袋傷成這樣,纏著這麼厚的紗布,肯定沒法沾水,更彆說染頭發了。醫生說了,得好好養著,不能感染。看來你這頭發的事兒,隻能等你傷好了再說了。”
他說這話時,目光緊緊盯著洪茂。果然,聽到“沒法染頭發”、“等傷好再說”時,洪茂低垂的眼眸中極快地閃過一抹如釋重負和計謀得逞的竊喜,雖然很快又被痛苦的表情掩蓋過去,但沒能逃過陳秋銘的眼睛。
陳秋銘心裡徹底明白了。好家夥,苦肉計!而且演得還挺逼真,連血都流了。
他又安撫了洪茂幾句,讓他好好休息,然後對典晨陽和蔣子軒說:“晨陽,子軒,你們先送洪茂回宿舍休息,今天他的課先請假。”
“好的,陳老師。”兩人答應著,攙扶起洪茂。
陳秋銘故意落後一步,和蔣子軒並肩走著,低聲看似隨意地問道:“子軒,你們早上到底怎麼回事?怎麼看清楚他怎麼磕到的嗎?”
蔣子軒是個很聰明的男生,知道沒必要對陳秋銘隱瞞,被陳秋銘這麼一問,臉上假裝閃過一絲慌亂,他下意識地飛快瞥了一眼前麵被攙著的洪茂,然後右手極其隱晦地、快速地比畫了一個用尖銳東西往自己額頭附近輕輕一紮的動作,同時對著陳秋銘使了個“你懂的”眼色,嘴上卻說著:“就……就是沒看清,起來太急了,一下就磕了……”
陳秋銘心中頓時了然,一切水落石出。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沒再追問:“行,我知道了。回去照顧好他。”
送走他們,陳秋銘站在原地,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為了對抗校規,這幫小子真是能想出各種匪夷所思的招數。他拿出手機,對著洪茂離開的背影(尤其是那纏著紗布的腦袋)拍了一張照片,以備不時之需。
果然,剛回到辦公室沒多久,潘禹會的電話就追了過來,語氣冷硬:“陳老師,來我辦公室一趟!”
陳秋銘早有準備,平靜地去了302辦公室。
潘禹會坐在辦公桌後,臉色比昨天開會時還要難看,開門見山地質問:“陳老師,洪茂的紅頭發處理得怎麼樣了?這都過去一天了!自律會那邊可都等著看結果呢!你不要告訴我這點小事你都辦不好!”
陳秋銘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和無奈,拿出手機,點開剛才拍的照片,遞到潘禹會麵前:“潘主任,正要向您彙報呢。出了點意外情況。您看,洪茂同學今天早上起床不小心,腦袋磕到床角,受了傷,縫了針,現在纏著紗布。醫務室的孟醫生叮囑了,傷口不能沾水,要靜養。所以……這染發的事情,目前實在沒辦法進行,隻能等他傷好了再說。”
潘禹會狐疑地接過手機,放大照片仔細看著洪茂頭上那顯眼的紗布,臉色變幻不定。他猛地抬起頭,犀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射向陳秋銘,充滿懷疑:“意外?這麼巧?早不傷晚不傷,偏偏要處理頭發的時候傷了?陳老師,該不會是這小子為了逃避處罰,自己故意弄的吧?”
陳秋銘迎著他的目光,表情真誠又帶著點驚訝:“不會吧?潘主任,這怎麼可能呢?那可是腦袋,還流了那麼多血,都縫針了。哪個學生會為了頭發對自己下這種狠手?代價也太大了點。應該就是個意外巧合。”
他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想:他就是下了這種狠手,而且效果顯著。
潘禹會死死盯著陳秋銘,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破綻。但陳秋銘的表情管理得天衣無縫,完全是一副“事實就是這樣,我也很無奈”的樣子。
潘禹會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顯然氣得不輕,卻又抓不到任何把柄。他總不能強行去把洪茂頭上的紗布拆了押著他去染發。那樣就太難看,也太不近人情了,萬一鬨大,對他自己更不利。
他憋了半天,最終隻能極其不甘心地一把將手機塞回陳秋銘手裡,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哼!但願真是個意外!等他傷好了,你必須第一時間監督他把頭發處理掉!要是再出什麼幺蛾子,我唯你是問!”
“好的,潘主任。等他傷好了,我一定督促他處理。”陳秋銘恭敬地答應著,心裡卻想,等那點傷好利索,頭發都不知道長多長了,到時候再說吧。
看著陳秋銘平靜地退出辦公室,潘禹會氣得狠狠一拳砸在辦公桌上,震得筆筒都跳了一下。他感覺自己又一次被這個新來的老師用一種軟綿綿的方式給頂了回來,憋了一肚子火卻無處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