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的最後一天,濱城的天空像是特意為這場離彆罩上了一層薄薄的灰紗。清晨的海風依舊帶著鹹濕的氣息,但吹在臉上,已沒了前兩日的愜意,反倒添了幾分清冷。陳秋銘和黎曉知早早退了房,拖著行李,走向濱城火車站。
高鐵站內人流如織,與幾天前他們初抵時的靜謐判若兩地。黎曉知緊緊挨著陳秋銘,看著電子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列車信息,眼神裡滿是不舍。
“還好,”陳秋銘晃了晃手中的車票,試圖讓語氣輕鬆些,“返程總算搶到高鐵票了,三個多小時就能到盛州。要是還坐那綠皮車,又得晃蕩大半天。”
黎曉知卻輕輕歎了口氣,挽住他的胳膊,把頭靠在他肩上,聲音悶悶的:“我倒希望是慢悠悠的綠皮車呢。”
“嗯?”陳秋銘側頭看她,鼻尖蹭到她柔軟的發絲,“為什麼?綠皮車又慢又吵,坐著多不舒服。”
“因為慢啊,”黎曉知抬起頭,眼睛濕漉漉的,像蒙了一層水汽的葡萄,“那樣就可以和你多待一會兒了。哪怕多一個小時,半個小時也好。”
陳秋銘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又酸又軟。他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將她往懷裡帶了帶,下巴抵著她的額頭,低聲說:“傻孩子,以後的日子長著呢。我們會一直待在一起,待到你煩得不得了,嫌我囉嗦,嫌我管著你。”
“不會的,”黎曉知在他懷裡用力搖頭,聲音雖輕卻異常堅定,“永遠不會煩。”
是啊,以後。這個看似觸手可及的詞,對於身處兩地、未來尚且布滿未知的他們來說,卻像窗外的流雲,美麗而飄渺。這幾天濃縮的美好時光,如同偷來的一般,轉眼就要隨著這飛馳的列車成為過去。下一次這樣毫無牽掛的相伴,不知又要等到何時。甚至,一個更陰暗的念頭悄然浮現:會不會,根本就沒有下一次了?家庭的阻力,現實的距離,像無形的牆,橫亙在他們之間。
高鐵緩緩起動。
“銘,”黎曉知拿出手機,屏幕對著他們,“我們拍張照片吧,紀念我們的歸途。”
陳秋銘斂起心底的陰霾,露出笑容:“好啊。”
黎曉知調整好角度,將兩人和窗外的站台背景一同納入鏡頭。陳秋銘配合地低下頭,臉頰貼著黎曉知的鬢角。黎曉知臉上是甜甜的、帶著一絲離愁的微笑,陳秋銘的眼神則溫和中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哢嚓”一聲,畫麵定格。飛馳的列車,依偎的戀人,構成了一張充滿故事感的合照。
窗外的景物飛速向後掠去,濱城的高樓大廈、近海的灘塗、遠方的山巒,依次閃過,最終化為模糊的色塊。車廂內安靜而平穩,隻有極輕微的運行噪音。黎曉知靠在陳秋銘肩上,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但長長的睫毛不時輕輕顫動。陳秋銘一動不動,生怕驚擾了她,目光始終望著窗外,心裡空落落的。
三個多小時的旅程,在沉默和依偎中過得飛快。當廣播裡響起“前方到站,盛州站”的通知時,黎曉知睜開了眼睛,眼神清明,顯然並未真正入睡。
列車停穩,人流湧動。再次踏上盛州的土地,車站廣場上喧囂的人聲和車流聲瞬間將兩人拉回現實。空氣裡是北方城市熟悉的、略帶乾燥的塵土氣息,與濱城濕潤的海風截然不同。
“銘,你餓了吧?”黎曉知看了看時間,已是下午,“我去買點吃的,路上墊墊肚子。”
“還是我去買吧,你看著行李。”陳秋銘說著就要轉身。
“算了算了,”黎曉知拉住他,嫣然一笑,“還是我去買吧,我知道你喜歡吃什麼,而且動作快。”說完,她不等陳秋銘反對,便小跑著衝向廣場一側的食品店。
陳秋銘看著她輕盈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裡,心裡暖暖的,又澀澀的。
過了一會兒,黎曉知抱著一袋熱乎乎的餅跑了回來,臉頰紅撲撲的,額上帶著細密的汗珠。“給,快嘗嘗,剛出爐的,聞著可香了!”
陳秋銘接過袋子,打開一看,是幾塊金黃酥脆、圓鼓鼓的餅,散發著誘人的油香和甜香。“這是什麼餅?看起來蠻好吃的。”
黎曉知眼睛彎彎的,帶著一絲狡黠和羞澀,輕聲說:“老婆餅。”
陳秋銘瞬間心領神會,抬頭看向黎曉知,隻見她臉頰緋紅,眼神躲閃,卻又充滿期待。他心頭一熱,鄭重地點點頭,將袋子小心地收好,聲音溫柔而堅定:“好啊,那我收下了。”
兩人相視一笑,無形的甜蜜與承諾在空氣中流轉。
接下來,他們需要乘坐地鐵前往盛州北站,黎曉知將從那裡換乘火車返回星縣,而陳秋銘則要稍晚一些,乘坐另一趟火車回龍城。
走進地鐵站,黎曉知指著站台上的站牌,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似的,輕聲念道:“盛州站站?真有意思,盛州站就盛州站,還盛州站站。”
陳秋銘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笑了,解釋道:“其實也沒問題。前麵那個‘盛州站’指的是火車站,後麵再加個‘站’字,指的是地鐵站。邏輯上是通的。”
“嗯,確實是這樣,”黎曉知點點頭,但還是覺得有趣,“不過讀起來還是怪好玩的,像是結巴了一下。”
陳秋銘搖搖頭,帶著點調侃的語氣:“要是被那些無所事事的網絡噴子看到,肯定又要抓住大噴特噴了,搞不好真能被噴得改名也不一定。”
五一返程高峰期的盛州地鐵,果然人潮洶湧。陳秋銘緊緊拉著黎曉知的手,隨著人流艱難地擠向站台。然而,就在列車進站、車門打開的瞬間,一股巨大的推力從身後湧來,陳秋銘隻覺得手上一滑,黎曉知驚呼一聲,竟被洶湧的人潮卷入了車廂內部,而他自己卻被擋在了門外!
“小四!”陳秋銘焦急地喊了一聲,想往裡擠,但車門關閉的提示音已經響起。
黎曉知在車廂裡,隔著玻璃門,驚慌失措地看著站台上的陳秋銘,小手拍打著車門,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喊他的名字,眼神裡滿是慌張和急迫。
陳秋銘趕緊對她用力揮揮手,大聲喊道:“彆怕!在下一站站台等我!我坐下一班車!”雖然隔著車門,聲音可能聽不清,但他努力做出鎮定的口型,示意她安心。
列車啟動,緩緩駛離站台。黎曉知的臉貼在玻璃上,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黑暗的隧道裡。
陳秋銘立刻拿出手機,給黎曉知發消息:“小四,不要怕,就在盛州北站地鐵站的下車層站台等我,彆亂跑,我坐下一班車,五分鐘就到。”
很快,黎曉知回複了一個帶著哭腔的語音:“嗯...我等你...我好怕...”
五分鐘後,下一班地鐵抵達盛州北站。車門一開,陳秋銘一個箭步衝出去,目光急切地搜尋著。隻見黎曉知孤零零地站在站台柱子旁,低著頭,肩膀微微抽動。
“小四!”陳秋銘快步跑過去。
黎曉知聽到聲音,抬起頭,眼圈紅紅的,看到陳秋銘的瞬間,眼淚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裡,帶著哭腔說:“嚇死我了...還以為我把你弄丟了呢...”
陳秋銘緊緊抱住她,撫摸著她的後背,連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怪我,剛才沒拉緊你。現在好了,我牢牢牽著你的手,再不讓你和我分開了。”他伸出手,與她十指緊緊相扣,力道大得幾乎要嵌在一起。
走出地鐵站,來到盛州北站的站前廣場。熟悉的太陽鳥雕塑在夕陽下熠熠生輝。黎曉知拿起陳秋銘的胳膊,看了看他腕上的手表,聲音帶著濃濃的不舍:“時間不早了,我...我該進去了。”
陳秋銘握緊她的手:“我陪你一起進去,等你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