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301辦公室,陳秋銘挽著襯衫袖子,正站在一個半舊的書架前,仔細地整理著上麵堆積如山的教案、法律期刊和各類文件。灰塵在光柱中翩躚起舞,落在他那半黑半白的頭發上,他也渾然不覺。
“銘哥,你這書架再不清理,怕是哪天就要‘兵變’了。”翁斯桐從他對麵的辦公桌後探出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笑著打趣。
陳秋銘將一摞過期的《法學研究》捆好,放到牆角準備處理,拍了拍手上的灰,笑道:“是啊,再不清理,我自己都要被這些‘兵將’埋沒了。有些資料舍不得扔,總覺得哪天能用上,結果越積越多。”
翁斯桐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走到窗邊拉開一點窗簾,讓更多的陽光灑進來。“銘哥,你聽說了嗎?誌屯那邊,新開了家坑烤店,據說味道挺地道的,用的都是果木炭,烤出來的羊排、雞翅外焦裡嫩。改天我請客,咱哥倆去體驗一下?”
“坑烤?”陳秋銘眼睛一亮,在新州工作時,他對這種粗獷美味的烹飪方式頗有好感,“好啊!在新州那邊倒是常吃,有幾家老店確實不錯。來了龍城,還沒怎麼探索過這邊的美食呢。看來你小子對吃挺有研究啊。”
“嘿嘿,業餘愛好。”翁斯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也是聽學生們說的。對了,銘哥,新州那邊是不是有很多特色美食?我端午假期準備和女朋友一起去新州玩幾天,正愁攻略做得不全呢。”
陳秋銘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旁,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中流露出對那座城市的熟悉與懷念:“新州啊,彆的不敢說,特色美食絕對相當多。那地方的人,骨子裡就透著對美食的熱愛,大街小巷,從早點攤子到夜市大排檔,各種風味應有儘有。特色的嘛,比如老城區的羊肉湯、吊爐燒餅,河邊的鮮魚鍋貼,還有幾家藏在巷子深處的私房菜,味道都相當不錯。”他頓了頓,語氣變得熱忱,“等你去了新州,給我打個電話,我讓那邊的朋友安排你們,保準讓你們吃好喝好玩好,體驗最地道的風土人情。”
“那太好了!先謝謝銘哥!”翁斯桐喜出望外。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請進。”陳秋銘應道。
門被推開,苗婉婷探進頭來。她今天穿著練功服,外麵套了件寬鬆的校服外套,額頭上還帶著細密的汗珠,顯然是剛結束訓練匆匆趕來。她身材高挑,留著披肩長發,因為運動而泛紅的臉頰顯得青春洋溢,隻是眼神中帶著一絲急切和忐忑。
“陳老師……”她小聲叫道。
“婉婷?怎麼了,有事?”陳秋銘放下茶杯,溫和地問道。
苗婉婷走進來,雙手有些緊張地交握在身前:“陳老師,我想請兩天假。”
“請假?有什麼事嗎?”陳秋銘示意她坐下說。
苗婉婷沒有坐,站著解釋道:“我要去參加全省大學生舞蹈比賽,比賽地點在青許的藝術中心,需要提前一天過去適應場地、走台。所以……需要請兩天假。”
“舞蹈比賽?還是省級的?”陳秋銘臉上立刻露出驚喜的笑容,“這是好事啊!當然要支持!準備得怎麼樣了?有信心嗎?”
看到陳秋銘肯定的態度,苗婉婷緊繃的神情放鬆了些,語氣也輕快起來:“準備得差不多了!劉譯陽老師是我的指導教練,我們幾乎天天加練。劉老師根據其他參賽隊伍的情況和我們自己的表現分析,說我們這次編排的舞蹈很有特色,我個人的發揮也比較穩定,有很大希望奪得名次!”她的話語中充滿了期待和一點點小驕傲。
“是嗎?那可太好了!”陳秋銘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他記得苗婉婷在劉譯陽的街舞班就展現出了不凡的天賦。他拉開抽屜,取出一本空白的請假條,熟練地撕下一張,遞給苗婉婷,“來,先把假條填一下。”
“謝謝陳老師!”苗婉婷接過假條,拿出筆,俯身在旁邊的空桌子上,認真地填寫起來。姓名、學號、班級、請假事由(參加全省大學生舞蹈大賽)、請假時間(X月X日至X月X日),字跡工整清晰。
填寫完畢,她將假條交給陳秋銘。陳秋銘仔細看了一遍,點了點頭,剛要從筆筒裡拿筆簽字,忽然想起一件事,動作頓住了。他抬頭看著苗婉婷,語氣平和但帶著程序性的要求:“對了,婉婷,最近潘主任有新規定,學生請假外出的,必須讓家長親自給班主任打個電話確認一下。這樣,你給你家裡打個電話,我跟他說一聲。”
一聽要家長打電話,苗婉婷剛才還亮晶晶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
“怎麼了?有困難嗎?”陳秋銘察覺到了她的異常,關切地問。
苗婉婷低下頭,聲音也小了下去:“陳老師……我……我跟家裡溝通過了,但是……我爸爸他……對我學舞蹈的事情,一直比較反對。這次要去參加比賽的事情,我更不敢跟他說了……”
“反對?為什麼?”陳秋銘有些不解,“跳舞是很好的興趣愛好,參加比賽更是鍛煉能力、爭取榮譽的好機會啊。”
苗婉婷抬起頭,眼圈微微發紅,委屈地說:“我爸認為,學生就應該一心一意好好學習,跳舞那些都是沒用的東西,是瞎玩,浪費時間。他說我們農村家庭的孩子,隻有靠讀書才能有出息,搞這些花裡胡哨的沒用。”
陳秋銘皺起了眉頭。他能理解一些家長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急切心情,尤其是條件普通的家庭,更希望孩子走一條看似穩妥的路。但這種完全否定孩子興趣和天賦的做法,他並不讚同。他沉吟片刻,說道:“這樣吧,你把你的手機給我,我替你跟你爸爸溝通一下。”
苗婉婷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機遞給了陳秋銘,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和不安。
陳秋銘接過手機,對翁斯桐示意了一下,然後帶著苗婉婷走出301辦公室,就近找了一間空閒的談話室。他讓苗婉婷坐在旁邊,然後找到通訊錄裡標注著“爸爸”的號碼,撥了過去,並按下了免提鍵。
電話響了幾聲後被接起,對麵傳來一個略顯沙啞、帶著濃重鄉音的中年男聲,背景音裡似乎還有雞鴨的叫聲:“喂?誰啊?”
“您好,請問是苗婉婷同學的爸爸嗎?”陳秋銘語氣禮貌而沉穩。
“是啊,我是她爸。你是哪位?”苗爸爸的聲音帶著警惕。
“苗大哥您好,我是苗婉婷同學在龍城大學的班主任老師,我姓陳。”陳秋銘自報家門。
“哦哦,是陳老師啊!您好您好!”苗爸爸的語氣立刻變得恭敬起來,“這孩子在學校多麻煩您照顧了。您這是……有什麼事嗎?是不是這孩子在學校犯什麼錯了?她要是不聽話,您該批評批評,該教訓教訓!實在不行,笤帚疙瘩打兩下也行!我們農村人,就信這個!”他的話語直白而質樸,卻透著一股根深蒂固的“嚴管”思維。
陳秋銘連忙解釋:“沒有沒有,苗大哥您誤會了。苗婉婷同學在學校表現非常好,遵守紀律,團結同學,是個好學生。即便真有什麼問題,我們作為老師,也主要是進行思想教育引導,可不能體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