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北郊,泥屯山莊的包間裡,空氣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酒氣、菜香與一種無言的擔憂交織在一起。陳秋銘徹底醉倒,不省人事地趴在紅木圓桌上,臉頰緊貼著冰涼的桌麵,呼吸粗重而均勻,隻是眉頭依舊緊緊鎖著,仿佛在夢中也無法擺脫那份沉重。
張得民、劉譯陽和裴廣達圍站在一旁,麵麵相覷,臉上都寫滿了憂慮和束手無策。桌上的青花汾酒壇子已經空了小半,見證著剛才那場不顧一切的豪飲。
裴廣達聲音低沉而肯定:“秋銘這絕對是遇到大事了,而且是戳到心窩子裡的難過事。不然,以他的性格和自製力,絕不會這樣。”
劉譯陽抓了抓頭發,語氣帶著難以置信:“我和他從小就是同學,小學、初中、高中再到大學,這麼多年,風風雨雨見過不少,他什麼時候這樣失態過?天塌下來他都能扛著,今天這是……”他搖了搖頭,說不下去。
張得民最為冷靜,他看了看窗外濃重的夜色,又看了看癱軟如泥的陳秋銘,果斷地說:“這樣不行。今晚就讓他在我這兒睡吧,後麵有準備好的客房。譯陽,廣達,搭把手,咱們把他扶到後麵房間去。”
就在劉譯陽和裴廣達準備上前攙扶時,原本毫無反應的陳秋銘卻突然動了一下,勉強抬起頭,醉眼朦朧,眼神渙散,卻帶著一股執拗的勁兒,含糊不清地嘟囔:“不……不要……我不在這睡……我要回……回學校去……”
張得民彎下腰,耐心地勸道:“秋銘,你都喝成這樣了,怎麼回學校?回去誰照顧你啊?聽話,就在這兒住下,明天醒了酒再說。”
陳秋銘使勁晃了晃沉重的腦袋,試圖讓自己顯得清醒一些,舌頭卻像打了結:“沒……沒事……不用照顧……我……我沒喝多……能……能回去……”
劉譯陽也湊過來幫腔:“銘仔,你就彆逞強了!聽得民的,在這住下吧,我們都陪著你。”
“不……不不……”陳秋銘固執地搖頭,甚至試圖用手撐起身體,卻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快……快送我回去……我要回去……”
張得民看著兄弟這副模樣,知道再勸也是無用,反而可能刺激他。他歎了口氣,無奈地直起身:“好吧好吧,拗不過你!”他立刻拿出手機,安排好了山莊的專車。
劉譯陽和裴廣達一左一右,費力地將軟綿綿的陳秋銘從椅子上架起來。陳秋銘幾乎完全失去了自主行動能力,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兩人身上。他們踉踉蹌蹌地將他扶出包間,塞進了等候在門口的黑色轎車後座。
張得民拉開駕駛座的門,對劉譯陽和裴廣達說:“你們回去吧,我去送就行。把他安頓好我就回來。”
裴廣達立刻表示反對:“那怎麼行!你一個人怎麼照顧得過來?他現在這狀態,完全就是攤泥,萬一路上有點什麼事,你一個人根本處理不了。”
劉譯陽也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就是!一起去!多個人多個照應!走吧得民!”
張得民見狀,也不再堅持,發動了汽車。他看了一眼後視鏡裡癱倒在後座的陳秋銘,苦笑道:“咱們幾個倒好,飯沒吃幾口,酒一口沒喝,光看著他一個人表演了。”
車子平穩地駛出泥屯村,融入龍城郊外的夜色中。車內很安靜,隻有發動機的輕微轟鳴和陳秋銘偶爾發出的、意義不明的囈語。
車子抵達龍城大學西門時,已是深夜。校門緊閉,隻有旁邊的小側門還開著,保安亭亮著燈。張得民正準備和保安溝通開車進去,後座的陳秋銘卻又不安分起來,含糊地喊著:“停……停車……我要下車……透……透氣……”
張得民隻好將車停在西門外的路邊。三人再次下車,合力將陳秋銘從後座攙扶出來。陳秋銘雙腳剛一沾地,就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冰涼的路邊馬路牙子上。他低著頭,雙手撐住額頭,一動不動。
就在張得民他們以為他隻是想靜靜時,一陣壓抑的、極其傷心的嗚咽聲突然從陳秋銘喉嚨裡傳了出來。起初是低沉的啜泣,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毫無顧忌的、撕心裂肺的痛哭。一個平日裡沉穩如山、理性克製的男人,此刻卻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在深夜無人的街頭,哭得渾身顫抖,不能自已。這哭聲在寂靜的夜裡傳得很遠,充滿了無儘的委屈、痛苦和失落。
張得民、劉譯陽和裴廣達都愣住了,站在一旁,手足無措。他們從未見過陳秋銘如此脆弱的一麵。
張得民蹲下身,輕輕拍著陳秋銘的後背,聲音充滿了擔憂:“秋銘……秋銘你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跟哥幾個說啊!”
劉譯陽也蹲下來,皺著眉頭:“是啊銘仔,你這……看這樣子,事情肯定不小啊!”
裴廣達相對冷靜,他觀察著陳秋銘的狀態,低聲分析道:“看他這樣……不像是工作上的事。工作再難,也不至於此。恐怕……是感情上受了極大的創傷。”
張得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之前聽說,他端午假期是和女朋友去了榆城。結果回來就成這樣了……”
劉譯陽一拍大腿:“那八成就是這方麵的事了!感情上的事最說不清楚啊!”
哭了一陣,陳秋銘的力氣似乎耗儘了,哭聲漸歇,但身體依舊因為抽泣而微微顫抖,最後竟歪倒在張得民身上,似乎又昏睡過去。
劉譯陽看著不省人事的陳秋銘,發愁道:“現在怎麼辦?總不能就讓他在馬路牙子上睡一夜吧?得趕緊給他送回去。”
張得民為難道:“車開不到他宿舍樓下啊。”
劉譯陽眼珠一轉,看向張得民:“這不就是你張公子一個電話的事嗎?跟學校打個招呼,通融一下唄?”
裴廣達立刻擺手製止:“不行!絕對不行!秋銘是老師,現在又是這副樣子。這事越低調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是鬨得人儘皆知,傳出去什麼‘陳老師深夜醉酒街頭’,對他影響太壞了!我們得為他考慮。”
劉譯陽覺得有理,但又想不出辦法:“那怎麼辦?總不能我們三個把他抬進去吧?目標更大!”
裴廣達沉吟片刻,眼睛一亮:“有了!我認識秋銘的一個同事,叫王春雨,是學校的心理老師,好像住在學校教職工公寓。我給她打個電話,看她能不能出來接一下,或者想想辦法。”
裴廣達立刻拿出手機,找到了王春雨的電話撥了過去。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傳來王春雨帶著睡意的、溫柔的聲音:“喂?裴律師?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裴廣達趕緊道歉:“王老師,實在抱歉這麼晚打擾您休息!是這樣的,陳秋銘老師他……現在喝多了,我們在學校西門外。我們想把他送回宿舍,但開車進去不太方便,怕影響不好。想看看您方不方便出來接一下,或者幫我們想個辦法?”
王春雨的聲音立刻清醒了許多,帶著關切:“秋銘喝多了?嚴不嚴重啊?可是……男生宿舍我也進不去啊……”她想了想,建議道,“這樣,你們可以聯係他的學生!讓學生來接他回去最合適!”
裴廣達無奈地說:“我們沒有他學生的聯係方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