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書房內。
陽光透過窗子,在案上灑下了一道道細小密集的格子光斑。
原本應該也灑在那幅畫上。
可現在,那幅畫已經被大遼的南京留守兼兵馬都總管蕭思溫緊緊拿在手上。
小女孩也早已被他放了下來。
蕭思溫看了看自己的女兒蕭燕燕,又看向手中那幅畫:
“沒有馬鞍,會摔下來……”
畫中是一名衣著華貴的契丹勇士,正騎著駿馬狩獵。
張弓搭箭間,對準小丘上與他對視的雄鹿……
“狩獵、雄鹿、對視……”
“上下位,不應該是南北位……”
喃喃著,他又將目光牢牢鎖在勇士胯下。
竟然真的沒有馬鞍!
“沒有馬鞍會摔下來……”
蕭思溫又回頭看向他的女兒。
年僅六歲的蕭燕燕點了點頭:“沒有馬鞍很容易摔下來的,耶耶之前不是和我說過嗎?”
“燕燕真聰明,耶耶都沒想到這一點……”
蕭思溫衝著女兒笑了笑,但笑容似乎有些僵硬,目光也比剛開始更加複雜了。
此時,門外傳來通報聲。
“大人,緊急軍報,緊急軍報……”
蕭思溫皺了皺眉,對著蕭燕燕擠出一抹笑容:“燕燕乖,耶耶有事,待會再陪你玩……”
說罷,便急匆匆地離開了書房。
議事大廳內早已站滿了幽州大大小小的官員,個個麵色凝重。
漢官遼臣自然而然地從站位上就區分開來。
議論聲、爭執聲更是此起彼伏。
隨著蕭思溫的出現,大廳內瞬間安靜了下來,紛紛行禮。
蕭思溫卻看也不看眾人,徑直走向主位落座。
不待他開口,已有人迫不及待地站了出來:“大人,周軍已經攻占了固安,大周皇帝甚至親自督促士兵搭橋,看樣子是鐵了心要大舉進攻幽州!”
在路上,蕭思溫已經從手下那裡知道了軍報內容。
“嗯,我已經知曉了!”
頓了頓,他陰沉著臉,掃了一眼眾人:
“說說吧,你們都是什麼看法……”
話音未落,當即有人站了出來:
“大人,大周此次來勢洶洶,更是兵不血刃拿下了寧州、瀛洲、莫州。”
“益津關、瓦橋關的守將也幾乎都是不戰而降,此時攻打幽州正是他們勢頭正盛之際。”
“屬下以為,我們應當避其鋒芒,當堅守幽州,以待援軍,陛下不是已經傳旨說要親臨幽州督戰嗎?”
“我們隻需要堅持到陛下親率大軍趕來,周軍定然聞風而逃……”
此言瞬間引起了不少人的讚同。
但很快,又有人站出來反對道:“此言差矣!”
蕭思溫皺了皺眉,抬眼看去,正是自己的心腹官員。
隻見那人恭敬地朝著蕭思溫行了行禮,道:
“幽州城堅,糧草也算充足,固守當然可以,但問題是我們能守到什麼時候?”
“我們真的確定能堅守到援軍來嗎?”
“是,陛下的確已經下旨要來幽州督戰,可大軍行動總需要時日,誰知道援軍什麼時候才能趕來?”
“若是不能及時趕過來,那我們該當如何?”
“你們好好想想,大周皇帝難道不知道我們會有援軍趕來嗎?”
“可他為何要親自在固安前線監督造橋,這不就說明周軍此役擺明了就是要畢其功於一役,在援軍趕來前,集中全力攻下幽州嗎?”
“否則正常情況下,他們肯定會先攻取我幽州門戶涿州,涿州可是重要的兩道樞紐,隻有占據涿州,才能和我們長期鏖戰!”
“而且我幽州周軍隻是那麼點,周軍數量何止數倍於我們?”
蕭思溫捋了捋胡須,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讚賞。
他隻告訴了眾人:陛下下旨要親臨幽州督戰。
可他並沒告訴眾人:陛下是要等狩獵結束了才來。
所以他的那位心腹說得很對,誰知道陛下最後到底會不會來?
就算真的要來,誰知道又會是什麼時候才來?
畢竟寧州失守前,他就已經向上麵彙報了,可直到現在,寧州、瀛洲、莫州全都丟了,也沒看到陛下的身影……
一念至此,他當即開口問道:“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那人再次行禮,在眾人的注視下,正色道:“屬下以為,最好的辦法就是以退為進!”
聞言,眾人紛紛愣了愣,疑惑地看向那人。
蕭思溫也好奇地問道:“如何以退為進?”
那人捋了捋須,緩緩道:“首先,我們不守肯定是不行,已經丟了寧、瀛、莫三州,幽州又是我大遼南京所在,若不戰而退,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都逃不過罪責。”
“但我們可以先私下準備著,等敵人攻打幽州時,我們象征性的防守一下,便及時撤退,以避其鋒芒、保存實力。”
“待陛下的援軍到了,我們再與援軍一起反撲幽州!”
“於此同時,我們還可以留下人手在幽州製造混亂,退走之前,將重要的物資能帶的全都帶走,就算帶不走的也要全都毀掉!”
“城池也得事先做好破壞,以方便我軍後續反撲……”
聞得此言,又有不少人表示支持。
蕭思溫雖然還是沒有說話,更沒有表態,但看向那人的目光中,已然充滿了欣賞:
嗯,不愧是本官的心腹,句句說在本官心坎上了……
不料,一道粗獷的厲喝罵聲突然響起:
“你們這些漢人就知道當縮頭烏龜!”
“什麼叫以退為進,我看就是你們怕死畏戰罷了……”
眾人聞言,都不由地議論了起來。
蕭思溫放眼看去,果然是耶律將軍,此人本就是南院大王的親戚,手握兵權。
這家夥平時就囂張慣了,根本不將漢人放在眼裡,就連自己這個當上級的,也多有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