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埋伏?
驚聞突變,耶律撻烈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這怎麼可能?
竟然真的有埋伏……
一旁的心腹幕僚更是嚇得臉色煞白,他呆呆地看向漫山遍野衝來的敵軍,腦海瞬間一片空白,甚至都忘了逃跑:
怎麼回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王不是說敵人絕不會有埋伏的嗎?
他不是很有信心嗎……
然而,等他看向南院大王耶律撻烈時,卻發現耶律撻烈的神情就像是被凍住了一般!
全身僵硬,嘴巴微張,眼睛瞪到了最大,像尊雕像般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彆說耶律撻烈了,就是其餘所有遼兵第一時間也都沒能反應過來!
他們本就有一部分騎兵帶著俘虜先撤了,留下來的也隻有四五千人。
這其中,少部分人在外圍警戒,也基本都沒有上馬。
而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將武器放在了一旁,拿著工具正在破壞道路。
夜黑如墨,漫天箭雨!
驟然間,萬千箭矢撕裂夜幕,尖嘯聲刺破死寂,宛若百千厲鬼索命,裹挾著致命的寒芒,密不透風地撲向遼軍士卒!
他們甚至來不及丟下手中破壞道路的工具,更遑論抄起兵器抵抗!
成片的身影像被狂風折斷的麥稈,直直栽倒在地。
有人胸口中箭,鮮血瞬間浸透甲胄,僵硬的手指還死死攥著工具,雙目圓睜卻再無半分神采。
有人被箭鏃洞穿頭顱、撕開軀乾、射穿四肢,劇痛讓他們在血泊中扭曲翻滾,嘶啞的哀嚎混著粗重的喘息,指甲摳得泥土飛濺。
他們拚儘最後一絲力氣向前爬行,卻連“躲開”的念頭都還沒成型,第二波、第三波箭矢便再度傾瀉而下,密密麻麻的箭杆插滿軀體,直到最後一點掙紮的動靜也徹底湮滅……
可伏兵根本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箭囊中的箭矢像決堤的洪水,一股腦潑灑向混亂的遼軍。
不過短短幾息,倒在血泊中的遼軍已逾千人!
腳下的土地早已被溫熱的鮮血浸透,彙成蜿蜒的血河。
未死之人的哀嚎、瀕死者的**、箭矢的破空聲交織在一起,成了這片戰場最恐怖的背景音。
外圍負責警戒的遼兵雖然第一時間舉刀迎向衝下山坡的伏兵,可對方的攻勢如潮水般洶湧!
長矛直直捅來,輕易洞穿他們的胸膛,滾燙的鮮血順著矛尖滴落。
大刀橫掃而過,頭顱滾落塵埃,脖頸處噴濺的血柱甚至染紅了伏兵的衣甲。
不過片刻,警戒的防線便土崩瓦解。
僥幸活下來的遼軍早已被這屠殺般的景象嚇破了膽,哪裡還有半分抵抗的勇氣?
他們丟盔棄甲,像沒頭的蒼蠅般向後逃竄。
可身後等待他們的,依舊是密不透風的箭雨!
向前是刀光劍影,向後是奪命箭矢,他們哪裡還能找到活下去的方向?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每一個人!
整個遼軍陣營也徹底陷入了無序的混亂,哭喊、奔逃、慘叫交織,再無半分軍隊的模樣……
幕僚抬頭望去,漫山遍野的伏兵正不斷湧來,那數量,少說也有一萬以上!
這哪裡是“戰鬥”?
分明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單方麵的屠殺!
鋒利的刀刃仍在收割生命,密集的箭矢還在剝奪希望。
遼軍的鮮血染紅了山石、浸透了泥土,連夜色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層猙獰的猩紅……
意識到這一點,幕僚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瞬間清醒過來,瘋了似的跑向仍舊僵在原地的耶律撻烈,眼裡充滿了絕望,不斷大呼:
“大王,快逃!”
“大王,快逃啊,再不逃就真的來不及了,快啊……”
然而,大遼的南院大王耶律撻烈卻仍舊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靈魂,嘴巴不斷的顫動著。
直到幕僚跑近,才聽到耶律撻烈是在不斷地重複著“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他不懂!
都到這個時候了,耶律撻烈怎麼還會像傻了一般僵在原地?
這可是大遼現在的第一名將啊!
那可是經曆過無數次大大小小戰鬥的南院大王啊……
可他哪裡知道耶律撻烈此時正遭受著多大的精神衝擊!
他耶律撻烈打了一輩子的仗,更是經曆過無數大大小小的戰鬥。
正是這樣的經曆,造就了他刻在骨子裡的自信與驕傲……
而這次戰鬥,他更是無數次反複推敲,無數次複盤確認後才確定的!
可最後,竟還是中了一個六歲稚子圈套!
六歲!
六歲稚子啊!
他明明已經很重視這個六歲稚子了,他明明已經慎之又慎了……
可為什麼,為什麼還是會中了他的埋伏?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此時,他的驕傲、他的自信,已然被徹底蹂躪粉碎。
腦海更是像入了無儘的深海,無數的“為什麼、為什麼”如海水般將他壓得透不過氣來!
他的眼前,不再是那些拚命逃竄的大遼勇士,也不再是遍地遼兵的屍體,更不再是漫山遍野的敵人。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背影,一個年僅六歲的弱小背影……
他的耳邊,不再是遍地的哀嚎聲,也不再是震天的殺喊聲。
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句疑問:
為什麼?
這到底是為什麼……
直到他的身體被人猛烈晃動,他才又慢慢看清了眼前的心腹幕僚,才聽清了幕僚正緊緊抓著他的雙臂大喊:
“大王,彆發呆了!”
“快逃啊,大王!”
“再不逃就真的來不及了……”
然而,當剛要開口,卻不料,麵前的人突然一聲慘叫!
鮮血瞬間濺射到了他的臉上!
他的視視線再一次模糊,但這一次,他卻清晰地看到心腹幕僚額頭冒出的那支箭簇!
清楚地看到鮮血順著箭鏃從額頭洶湧而出。
隨後,幕僚的身體就像是被人抽走了骨頭,一點點癱了下去。
直到最後,幕僚的那雙手徹底失去力氣,從他的雙臂垂了下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一瞬間!
一股熱血驟然湧了上來,衝進他的腦海,充斥他的雙眼!
他的雙眼爬滿了血絲!
像是一股驟然爆燃的火焰……
他不再猶豫,抽出彎刀,大喝一聲,逆著不斷往後逃竄的遼軍浪潮,向著敵人衝去!
戰場的硝煙終究消散!
夜幕依舊會無情地掩蓋所有的短暫喧鬨……
涿州城內。
郭宗訓徹夜未眠,仍舊呆呆地看著案上的地圖。
郭榮也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