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內的一座府邸內。
自從被“冒昧到訪”的王著與姚內斌驚醒後,高勳便再也沒有合過眼了!
整整一宿,他都緊緊握著手中那封密信,甚至都沒拆開看過。
就那麼呆呆地坐在床邊。
緊蹙的眉頭像是被焊在了一起,整夜都沒有鬆開過。
怎麼辦?
到底該怎麼辦?
這份信到底要不要看?
還是直接交給陛下?
……
像是炒飯一般,這些問題在他腦海裡不斷反複翻炒,直到炒焦、炒糊,炒到鍋都燒穿了,可他依舊沒有做出決定!
他又如何能做出決定啊?
若選擇按照大周太子說的去謀害陛下,自己很有可能掉腦袋!
更何況,那大周太子的話能信嗎?
那可是遼國的敵人,而自己又是遼國的南院樞密使。
就算這次真的能幫自己脫身,可日後他又怎會放過自己?
這就像個泥潭,隻要邁進一步,就隻會越陷越深,直到將自己徹底淹沒!
可如果直接將未看過的信件交給陛下,向陛下坦白一切。
陛下真的會信嗎?
那就是個十足的昏君、暴君!
視人命如草芥的瘋子……
萬一他不信,那自己很有可能當場就暴斃。
甚至就算他信了,隻怕以耶律撻烈為首的那批人也不會放過自己,定會死咬自己!
而且那大周太子若是知道了,又會不會再派人“冒昧造訪”?
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想到此,他又一次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細小傷口,而後又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向手中的密信:
要不先看看信件內容?
看看那大周太子到底有什麼辦法能讓自己脫身?
如果辦法不靠譜再交給陛下……
不行!
如果打開看了再交給陛下,且不說陛下會不會相信自己的話,他一定會懷疑自己是在經過利弊權衡後才上交的信件。
日後自己也休想再得到他的信任與重用!
更何況自己本就是漢人降官……
太陽升起,晨光透過窗戶,照進他的房間,在地上留下了明晃晃的亮斑。
看著光斑,他再次陷入了痛苦的糾結。
突然,門外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那是他的心腹管家:
“大人,好消息,大人!”
“南院大王失敗了……”
聞言,他突然眉頭一挑:
果然是好消息!
我的活路有了……
沒錯!
雖然機會就像地上的亮斑這般渺小,但隻要有,就必須嘗試拚儘全力!
於是,他穿好衣服,將密信放進懷中,帶著脖子上的細小傷口出了門……
而此時的幽州行宮內,驟然響起了一道憤怒至極的聲音:
“什麼!”
“被伏擊了?”
“這怎麼可能?”
“難道那小畜生真的是神童,連你偷襲糧道都能料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看著耶律璟如此震怒,耶律撻烈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
方才,若不是這昏君射出的那支箭偏了些許,他的腦袋隻怕會和心腹幕僚一般,直接被洞穿!
昏君啊昏君!
若不是你執意攻打涿州,我們怎會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麵?
若不是你執意要用漢人降官,又怎會……
一念至此,他當即跪倒在地,身上依舊是遍體血跡:
“陛下!”
“不是那大周太子太厲害了,而是我們內部有敵人!”
耶律璟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耶律撻烈:
“你說什麼?”
“再說一遍……”
耶律撻烈當即將韓通對他說的那些話,後麵又是如何逃回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所以,這句話是敵將以為你徹底放棄抵抗後,才告訴你的?”
耶律撻烈點點頭,道:“陛下,當時臣真的已經戰至力竭了,甚至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
“可在聽到這個消息後,臣當時就想,就算是死,臣也必須要將這個消息告訴陛下您!”
“所以臣才會拚死逃回來……”
耶律璟卻根本就不在乎這些細節,他沉聲打斷道:“敵人有沒有說藏在我們內部的敵人是誰?”
耶律撻烈搖了搖頭:“沒有!”
見耶律璟眼裡閃過濃濃的懷疑,耶律撻烈心頭一顫:
我就知道,你這昏君會懷疑我是怕你殺我才故意用這樣的借口騙你!
於是當即正色道:“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親自審訊!”
耶律璟皺了皺眉:“親自審訊?”
“審訊何人……”
耶律撻烈正色道:“臣在遭受到伏擊之前,已經讓一部分騎兵將那些周軍運糧的俘虜押送了回來……”
耶律璟沉吟了片刻,道:“來人,立刻去派人去審訊那些俘虜!”
不多時,審訊的結果便送到了二人麵前。
在嚴刑拷打下,那些周軍士兵老老實實把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出來。
每晚都運糧、每次都運送少量,這一點與耶律撻烈說的一模一樣。
這足以證明耶律撻烈對被埋伏前的說法是真實的。
但也隻是被周軍埋伏之前!
耶律撻烈也知道這些口供並不能洗刷耶律璟對自己的懷疑。
但讓他驚喜的是,那些周軍俘虜卻正好提供了一個特彆的信息:
據周軍俘虜交代,他們的上級將領在今晚特意給他們吃了一頓好的,還囑咐他們若遇到意外,撫恤金會漲到三倍……
這說明什麼?
這不正說明這些人本就是被當做魚餌犧牲的嗎?
不正說明敵軍早就知道昨晚會被埋伏嗎?
不更說明絕對是有人提前泄露了情報嗎?
昨晚淩晨出發的,距離陛下蘇醒的那晚足足有三四天的時間。
那藏在內部的敵人完全有時間將情報提前送出去……
他不相信耶律璟會看不明白!
然而,等他看向耶律璟時,卻發現耶律璟眼裡的懷疑竟還未消散。
可惡!
老子可是地地道道的遼人,更是南院大王!
都已經這麼明顯了,你竟然還在懷疑我……
一念至此,他突然一咬牙,不待耶律璟開口,便沉聲道:
“陛下!”
“我耶律撻烈乃六院部郎君古直之後,整個家族曆來都對大遼忠心耿耿!”
“這次失敗,臣自知罪責難逃,但請陛下相信臣!”
說到此,他猛地抽出腰間匕首,那原本是他留著在絕境時,與敵人同歸於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