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三天,陸振國就給周蘇蘇帶來了一個目標。
“東城區,有一家叫曙光的日化廠。”陸振國把一張寫著地址的紙條遞給她,“以前也是個小有名氣的廠子,生產的金鳳牌頭油,當年也是姑娘們爭著買的俏貨。”
“那現在怎麼了?”
“唉,廠長老王是我以前一個老部下,為人實誠,就是腦子不太靈光,不懂變通。”陸振國歎了口氣。
“這幾年,又是進口貨衝擊,又是年輕人喜好變化,他們那老一套早就不吃香了。廠子效益一年比一年差,現在都快發不出工資了。”
“我昨天跟他提了一嘴,說有個生意人想跟他們合作,把他給激動壞了。不過蘇蘇,”陸振國提醒道。
“這廠子現在就是個爛攤子,工人懶散,設備老舊,你要是真想接手,可得做好打一場硬仗的心理準備。”
“硬仗我倒是不怕。”周蘇蘇笑了,那笑容裡充滿了自信,“我就怕,沒仗可打。”
第二天一早,周蘇蘇換上了一身樸素的工裝褲和白襯衫,騎著一輛半舊的二八自行車,按照地址,向曙光日化廠的方向而去。
她倒要親眼看看,這個時代的街道小廠,到底“爛”到了什麼程度。
曙光日化廠坐落在東城區一條不起眼的胡同深處,頗有幾分“大隱隱於市”的……
破敗感。
廠門口那塊原本應該是紅底金字的招牌,經過多年的風吹日曬,紅漆剝落,金字也氧化成了灰黑色。
“曙光”兩個字,看起來倒更像是“暮光”。
周蘇蘇推著自行車,還沒走進那扇鏽跡斑斑的鐵柵欄大門,就先聞到了一股複雜的、難以言喻的味道。
那是劣質香精、機器油汙和某種東西發黴腐爛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極具年代感的“工業廢氣”。
“同誌,您找誰?”
門衛室裡,一個穿著跨欄背心、搖著蒲扇的大爺懶洋洋地探出個頭,上下打量著周蘇蘇。
“我找王建國,王廠長。”周蘇蘇微笑著回答。
“找我們廠長?”大爺的眼神裡立刻帶上了幾分審視和警惕,仿佛她是來討債的,“有介紹信嗎?”
在80年代,介紹信就是通行證。
周蘇蘇早有準備,從口袋裡拿出了陸振國提前幫她開好的一封信。
大爺接過信,戴上老花鏡,湊在眼前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
確認了上麵那鮮紅的公章後,臉上的表情才緩和下來。
“哦,是陸首長介紹來的貴客啊!”他慢吞吞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打開了吱呀作響的鐵門。
“廠長辦公室在二樓最裡頭那間,您自己上去吧,他這會兒應該在……唉。”
大爺最後那聲意味深長的歎息,讓周蘇蘇對這家廠的“爛”,有了更深一層的心理準備。
她走進廠區。
這是一個典型的80年代小廠格局,一個不大的院子,三麵是兩層高的紅磚小樓。
院子中央本該是堆放原料和成品的地方,此刻卻長滿了半人高的荒草。
幾個掉了漆的油桶東倒西歪地躺在草叢裡,像幾具被遺棄的“工業屍體”。
周蘇蘇走進一樓的車間。
一股更濃烈的黴味撲麵而來。
車間裡光線昏暗,幾台老舊的乳化機和灌裝機像沉默的鋼鐵巨獸,靜靜地趴窩在原地,機身上蒙著厚厚一層灰,有些地方甚至已經鏽出了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