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蘇銘的溝通，更像是一場單方麵的羞辱。
“手術費，還有後續調理的錢。”蔡茜開門見山，不想多費半句口舌。
蘇銘正翹著二郎腿窩在沙發裡，聞言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速滑動，遊戲音效刺耳。“錢？我上個月工資交完房租就沒了，這不正等著下個月發嗎？”他輕飄飄地說，仿佛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蔡茜盯著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胸口一陣發悶。“你總有辦法的。”
“辦法當然有，”蘇銘終於暫停了遊戲，手機往旁邊一扔，坐直了身子，臉上掛著一種近乎無賴的誠懇，“跟我結婚，孩子生下來，戶口一上，什麼問題都解決了。一分錢不用花，多好。”
蔡茜氣到發笑：“彩禮呢？婚禮呢？房子車子呢？”
“都什麼年代了還搞這些虛的。”蘇銘一臉不以為然，甚至朝她攤開手，理直氣壯，“我，蘇銘，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是最大的彩禮。至於其他的，那都是浮雲。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看著辦。”
此路不通，蔡茜隻能靠自己。接下來的兩個月，她的生活被各種補血的湯藥和營養品填滿。中藥的苦澀味幾乎滲進了骨子裡，聞到紅棗味就想吐。她一次次往返醫院，看著抽血後針管裡暗紅的液體，再對照化驗單上總也上不去的數值，心一點點沉下去。
最終的宣判在一個尋常的下午。醫生看著她的報告，語氣平淡，不帶任何情緒：“血紅蛋白還是太低，身體狀況不適宜手術，風險太高了。”
蔡茜攥緊了手，指甲掐進掌心：“那我再調理……”
“姑娘，這不是調理一兩個月就能解決的，”醫生打斷了她，下了結論，“安心養著吧。”
安心養著。這四個字像一記重錘，將她所有的掙紮和努力都砸得粉碎。走出醫院，陽光刺眼，街上人來人往，熱鬨的聲浪將她隔絕在外。她忽然想到那個剛剛成形的孩子，如果沒有一個合法的身份，將來要如何在這片土地上立足？上學，就醫，甚至出行，都將寸步難行。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
她再次找到蘇銘。
他還是那副樣子，看見蔡茜，臉上露出一種“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得意。
“想通了？”
蔡茜沒理會他的調侃，聲音冷得像冰。“去民政局，我隻有一個要求。”
蘇銘挑了挑眉，等著她的下文。
“領證可以，但要簽婚前協議，不，是婚內財產協議。我的所有財產、收入都與你無關。當然，你的也與我無關。孩子歸我，你隻有探視權，並且必須在我允許的時間。我們隻是法律意義上的夫妻，領完證就分居。你，不能乾涉我任何事。”
蘇銘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大概沒想到投降的人還能提出這麼多條件。“你這哪是結婚？你這是找個給孩子上戶口的工具人啊。”
蔡茜看著他，眼神平靜無波。“你也可以不同意。”
“你就沒想過和我安心過日子？”蘇銘嬉皮笑臉的問。
“你是安心過日子的人嗎？”蔡茜反唇相譏。
到底是一起去民政局領了證。這心情，如同明明知道是一隻蒼蠅，還不得不吞下它。
接下來的日子，蔡茜很是繁忙，身心俱疲。助學貸款要還。母親那裡的生活費不給了，引得家人大罵賠錢貨。哥哥本來指望她能用彩禮錢補貼他買房子，此時希望落了空，直接不許她回娘家，斷了往來。人性如斯。
與蘇銘那場交易耗儘了蔡茜最後的心力，回到出租屋時，她幾乎是把自己摔在沙發上的。但和那個掛名丈夫的家不同，這裡沒有刺耳的遊戲音效，隻有乾淨的地板和一小鍋溫在灶上的湯。
這份溫暖，來自她的兩個好室友。
在公司，但凡遇到難纏的客戶、繁瑣的報表，顧盼總是不動聲色地接過去，“這個我熟，你歇會兒。”回到她們合租的小家，顧盼更是把所有家務都包了，連蔡茜換下的衣服都被她悄悄投進了洗衣機。
周莉莉則負責投喂。今天捧回來一盒鮮豔欲滴的草莓，明天又拎著一袋剛出爐的板栗，每次都用同一個理由：“購物是我的樂趣，但減肥是我的宿命。浪費可恥，蔡茜，為了減輕我的罪惡感，你必須幫我消滅它們！”她一臉痛心疾首，仿佛蔡茜不吃就是對她減肥大業的阻撓。
她們倆商量著免掉蔡茜的房租和水電，話剛起了個頭，就被蔡茜堵了回去。“不行，說好的一起分擔，一碼歸一碼。”她態度堅決，不留餘地。顧盼隻好在報賬時悄悄抹掉零頭，把生活開銷的總數報得低了些。
這天周末，門鈴響了。顧盼去開門，門外站著的竟是她爸爸林繼宗，身後還跟著兩個搬運師傅。
“叔叔好。”蔡茜和周莉莉趕緊站起來。
林繼宗笑著擺擺手，指揮師傅把一台嶄新的全自動洗衣機和一台微波爐搬了進來。“顧盼說你們這洗衣機半天甩不乾，孕婦的衣服得勤換洗、多消毒，這個帶烘乾功能的方便。微波爐熱個飯菜也快。”
蔡茜窘得臉都紅了，連連擺手：“叔叔，這太貴重了，我們……”
“哎，什麼你們我們的，”周莉莉一把攬住蔡茜的肩膀，衝林繼宗擠眉弄眼，“林叔叔，這可不是給我們的，這是給我們乾兒子準備的見麵禮！我跟盼盼早就預定好乾媽的位置了！”
林繼宗又搬上來兩個大箱子，裡麵是林昭從她那些學生家長那搜羅來的小衣服小用品，一整箱批發價買的尿不濕。還有一輛八成新的嬰兒車，都是給寶寶的。”
兩個乾媽一唱一和，把所有東西都安在了未出世的寶寶名下。蔡茜拒絕的話再說不出口，眼眶熱得發燙。她看著忙著指揮安裝的林繼宗，看著嘰嘰喳喳討論著嬰兒用品的顧盼和周莉莉，胸口那股被蘇銘和家人堵上的鬱氣，仿佛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緩緩散去。
人性涼薄，卻也總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