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太極殿。
正是數九寒冬,大雪下了足足三日,給這本就威嚴的宮城,平添幾分肅穆。
卯辰交接,天光昏暗。
廣場兩側手持火把的禦林軍,已經換班兩次,但跪在黑暗中那數百模糊的皇室宗親,即便身影已經搖搖欲墜,卻始終不得動彈。
“東河侯倒了!”
黑暗中,一名驚呼聲乍響。
“抬走!”
應聲的是一道冷冰冰的聲音,接著便有幾名宮人,踩著碎步熟練上前,將人拖了下去。
“又病倒了一個,這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按大梁禮法,皇帝駕崩,我等須守靈三日,再堅持堅持吧,天快亮了。”
“噓,切莫私語,那司禮監的人盯著呢,若是看見,隻怕少不得一番訓斥。”
“哼哼!一幫仗勢的閹狗,若是換做平時,何敢如此?”
昏暗的光線下,周遭低語傳至耳畔。
韓川眉頭緊鎖,搓了搓凍得有些僵硬的麵頰,膝下的軟墊早就硬如寒鐵,和雙腿粘連在一起。
長時間未進食的他,已經有些眼前發黑了。
說到底,眼下這幅身體,也才不過十歲的少年。
饒是穿越來後,得知情況的他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沒想到這守靈的差事,一跪便是整整三日三夜。
“殿下,奴婢這還有杏仁酥,你吃一些吧。”
就在這時,一個嬌柔虛弱的聲音自身旁響起。
少女一身宮裝襦裙,纖細的身影凍得顫抖不已,那原本還有幾分嬌媚的麵容,此時早就麵無血色,但即便如此,還是顫顫巍巍地從袖中取出一塊包好的手帕。
攤開一看,是塊早就變形掉渣的糕餅。
按理說,先帝駕崩,守靈者當禁食三日,寸步不離。
可有人覺得,這未免過於冰冷不近人情,所以自仁宗皇帝起,這項規矩漸漸也就沒那麼嚴苛了。
畢竟人有三急,總不能就地解決吧?
所以前來守靈的,大都會提前備好一些乾糧,以作充饑。
隻是韓川年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又是天寒地凍,巨大的食量消耗,以至於原本三天的食物,僅是過了一天多便消耗殆儘,以至於迄今為止,已有一整日水米未進了。
看到遞到麵前的杏仁酥,韓川點了點頭,伸手掰了一半下來:“我吃這些就好,剩下的你快吃了吧。”
往年守靈,是不準攜帶隨從的。
但自打凍死過人後,仁宗皇帝便準許守靈者可攜帶一人陪同,以免再出現此類情況。
“殿下,不可……”
青鳶微怔,隨後連忙搖起頭來。
“吃吧,我幫你看著。”
韓川輕聲,小丫頭明顯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若是這般熬到了天明,就算不死怕也要大病一場,到最後可能落下隱疾。
“謝謝殿下。”
青鳶紅了眼眶,終究還是沒能拒絕。
她太餓了,也太累了,手腳凍得沒有了知覺,但額頭卻好似火爐,整個人眼前已經出現了幻覺。
隻是,當她用袖口遮掩,小心翼翼地準備將糕餅送到口中的時候。
啪——
一道身影,忽然繞至身前,一記冰冷的耳光便狠狠抽了上去。
糕餅掉落在地,尖利怒然的聲音也隨之響起:“賤婢!能為天子守孝,乃是你莫大的福分,你竟敢不守禮法,輕慢皇恩,當真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