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望放下茶杯,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透出洞察世事的精光,他忽然問了一個毫不相乾的問題:“韓力,你知道咱家……哪點不如趙德嗎?”
獨眼男,也就是韓力,猛地一愣,這個問題讓他無言以對。
他沉默著,垂在身側的拳頭卻悄然握緊。心中一股狠戾之氣翻湧而上。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曾經可比趙德風光多了,何曾這般瞻前顧後,為人奴仆!
於望幽幽一歎:“你的心性,不如他。”
他指了指獨眼男的心口,臉上露出自嘲的苦笑:“不夠狠,也不夠穩,所以,你才會遭人算計,落得今天這步田地,而他趙德,卻能穩坐內廷總管之位。”
獨眼男心情複雜地看著於望那張布滿傷疤的臉,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其實,咱家是替你惋惜。”
於望歎了口氣,“你本是沙場上的一頭猛虎,卻被困在這方寸之地,磨平了爪牙。”
獨眼男心中一酸:“公公言重了,是屬下命不好。”
“不,是你的心太好了。”
於望搖了搖頭,目光變得銳利起來,“韓力,你記著,在這皇宮裡,心善,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
韓力渾身一震,讓他思緒萬千。
“哦?這話,是說給誰聽的?”
一個清冷而略帶稚氣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庭院中響起。
於望和韓力同時一驚,循聲望去,隻見韓川正背著手,站在不遠處的月洞門下,身後跟著麵色複雜的趙德和麵容冷峻的錢靈兒。
韓川的目光在於望和趙德臉上一掃而過,他發現,於望的臉上,竟帶著計謀得逞後的快意,而趙德,則是一副吃了蒼蠅般的憋悶表情。
“屬下梁棟,參見陛下!”梁棟率先反應過來,單膝跪地行禮,同時用眼神瘋狂示意於望。
於望這才如夢初醒般,快步上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動作誇張地行禮:“哎喲,老奴該死!老奴眼拙,竟沒瞧見陛下聖駕!請陛下恕罪!”
韓川看著他拙劣的表演,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起來吧。於望,你送朕回宮。”
“遵旨!”於望大喜過望,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恭敬地躬身引路。
回宮的路上,夜風清涼。
韓川走在幽暗的密道裡,心中卻有著無數思量。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剛剛於望跟梁棟說的那些話。
他敢肯定於望的那翻話,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他在含沙射影的告誡告訴自己,不能心太善,否則他的下場會比先皇更慘。
這個閹人,心機深沉至此!
韓川很想直接開口質問,但轉念一想,就算問了,於望也絕不會承認。
他隻會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說一切都是誤會。
不過,他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
他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麼?
僅僅是因為江山社稷?
還是說,他背後另有圖謀?
為了將“偶感風寒”這出戲做足,韓川回到宮中後,並未直接返回誥天殿,而是在太醫院的偏殿裡又“將養”了三日。
這三日,他滴水不漏地扮演著一個體弱多病的小皇帝,每日湯藥不斷,引得三宮太後派來的宮人探視了好幾回,確認他確實“病體孱弱”,這才放下心來。
第四日清晨,韓川才在趙德和一眾內侍的簇擁下,擺駕回了誥天殿。
殿內,早已燃起了安神香,錢靈兒領著幾個小宮女將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