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雪妍用力點頭，嘴角終於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以後有心事，我一定告訴你。“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她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金色光點，像是許下一個無聲的承諾。
又是一陣微妙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木溪文注意到周雪妍白皙的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像初春的櫻花。他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這份令人心跳加速的靜謐：“那個......你平時有什麼愛好嗎？“
“彈鋼琴。“周雪妍的聲音輕柔，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躍動，仿佛在彈奏無形的琴鍵。
“彈鋼琴......“木溪文的眼神突然變得恍惚。恍惚間，他仿佛又看見那個紮著蝴蝶結的小女孩，坐在小學禮堂的鋼琴前，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她身上灑下斑斕的光點。
“溪文？“周雪妍擔憂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還好嗎？“
“啊，沒事。“木溪文猛地回神，掩飾性地端起奶茶喝了一口，“你鋼琴過了幾級？“
“十級。“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真厲害！“木溪文由衷讚歎，“我有個朋友小提琴也過了十級。“
周雪妍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呢？有什麼愛好嗎？“
“我？“木溪文撓了撓頭，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單調得可憐，“除了看書就是打遊戲......沒什麼特長。“他在心裡默默補充：如果殺人也算特長的話。
話題漸漸輕鬆起來。當周雪妍說起自己愛吃肉時，木溪文眼睛一亮：“我也是！“
隨即周雪妍又不好意思地補充，“不過要控製，吃多了容易長胖。“
她掩嘴輕笑，陽光在她的發梢跳躍。木溪文突然發現，她笑起來時，右眼角那顆小小的淚痣會微微顫動，像落在花瓣上的露珠。
“胖？“木溪文低頭捏了捏自己圓潤的肚子，襯衫下擺被撐得微微鼓起，“你看我這個兩百多斤的都沒在怕的。你已經很苗條了，完全不需要減肥。“
“真的嗎？“周雪妍的眼睛亮了起來。
“當然！“木溪文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你長得......“話到嘴邊又突然卡殼，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那個......學校裡追你的男生應該不少吧？“
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突然升溫。周雪妍的指尖無意識地繞著吸管打轉：“是......是有幾個......“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對他們......都沒什麼感覺。“
木溪文在心裡暗暗嘀咕：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冰山女神嗎？
“為什麼？“他小心翼翼地問。
“因為......“周雪妍突然抬起頭，目光清澈見底，“我不相信他們。“
“不相信？“
“嗯。“她輕輕點頭，“就是......不想讓他們靠得太近。“
木溪文感到一陣雀躍像煙花般在胸腔炸開——這個對男生敬而遠之的女孩，此刻正坐在自己對麵，分享著同一杯奶茶！他強壓住上揚的嘴角，試探性地問：“那......你相信我嗎？“
周雪妍突然笑了，那個笑容讓木溪文想起小學時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陽光穿過她的睫毛，在臉頰投下細碎的陰影：“我相信你呀。“
沉默再次在兩人之間蔓延，像一層薄紗輕輕落下。木溪文局促地摩挲著杯壁，忽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開口：“那個......不如聊聊曆史？“他不等她回應，便自顧自地開啟了話匣子，“你看，人類曆史就像個走不出的怪圈，戰爭從未真正停歇。所謂的種族主義、民粹主義，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的內耗把戲，千百年來上演過無數遍......“
他滔滔不絕地剖析著古今戰事，從羅馬帝國的興衰講到近代的意識形態對抗。陽光在桌麵上緩緩移動，當他終於從曆史的漩渦中抽身，才驚覺周雪妍始終安靜地注視著他。她的眼神像春日裡溫煦的湖水，專注而柔和，仿佛他講述的不是冰冷的鐵與血，而是某個遙遠而動人的故事。
木溪文的聲音戛然而止，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他恨不得立刻掐死剛才那個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傻瓜——這哪是約會，簡直是災難現場。“抱歉，我......“他懊惱地抓了抓頭發。
“沒關係的，“周雪妍忽然輕笑出聲，那笑聲像風鈴般清脆。她托著腮，眼底流淌著真實的暖意，“我聽著呢。“
冬日陽光穿過窗外的梧桐枝椏，將搖曳的葉影投在兩人身上。細碎的光斑在周雪妍的發梢跳躍，也在木溪文的指間遊移。他們的目光在浮動的光影中悄然相觸，仿佛有看不見的絲線在空氣裡交織。一種奇異的化學反應在沉默中悄然滋生——像是被這靜謐的陽光催化著，釋放出令人微醺的氣息。這氣息讓兩顆心都懸在半空，既輕盈得想要飄起，又沉甸得如坐針氈。
沉默在兩人之間流淌了許久，木溪文終於鼓起勇氣：“我送你回去吧？“
“好呀。“周雪妍的點頭帶著雀躍，發梢在風中輕輕揚起。
歸途的梧桐道上，木溪文的心跳聲在耳畔轟鳴。胸腔裡仿佛有兩個聲音在撕扯：一個叫囂著“她分明對你有意“，另一個卻警告著“莫要挾恩圖報“。
校門前，周雪妍忽然停住腳步。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她睫毛上跳躍：“溪文，謝謝你救了我。“
“舉手之勞！“木溪文慌亂地擺手，像要拂開無形的重負。
“那天......“她輕聲問，“你怎麼能單手抓住欄杆，還帶著我翻進走廊？“
“以前參加過特訓，“木溪文拍拍肚子，努力讓語氣輕鬆些，“胖歸胖，身手還算利落。“
“原來是個靈活的胖子！“周雪妍噗嗤笑出聲。那一瞬間，木溪文忽然懂了周幽王——若得佳人如此笑靨，烽火戲諸侯又何妨？
當她的身影即將沒入校門時，木溪文突然衝口而出：“等等！“他攥緊微微汗濕的手心，“能......留個電話嗎？“
周雪妍轉身，眼底漾開春水般的笑意。她攤開掌心，陽光在纖白的指尖流淌：“手機給我。“
木溪文忙不迭遞過通訊器，動作笨拙得像在遞交機密。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掌心。周雪妍低頭輸入號碼時，發梢垂落的弧度像一彎新月。“你有聊聊號嗎？“她忽然抬頭，六芒星圖標在屏幕幽光裡閃爍。
“有！“木溪文心底炸開一朵煙花。
可當周雪妍點開應用列表，指尖突然懸停在半空。她的睫毛急促顫動了幾下，臉頰倏然漫上朝霞般的紅暈：“溪文......“聲音輕得像歎息，“你早就加過我了。“
記憶的閘門轟然開啟——小學畢業那天，他躲在教室角落，把那個背著小提琴頭像的賬號悄悄移進“特彆關注“的分組。這些年，那個分組裡始終隻有一顆孤零零的星星。
“我......“木溪文喉結滾動，“你的賬號一直在我的特彆關注裡。“
手機遞還時，冰涼的機身燙得他指尖發麻。梧桐葉的陰影落在他僵直的肩頭，兩百斤的身軀此刻笨拙得像被罰站的小學生。
“我、我先回教室了！“周雪妍突然轉身，步履匆匆地穿過校門。冬日的風卷起她米白色的圍巾，像隻受驚的蝴蝶掠過林蔭道，很快消失在教學樓拐角處。
木溪文站在原地，掌心裡的手機突然變得千斤重。風穿過空蕩蕩的校門，吹散了那句未曾說出口的“下次見“。
木溪文怔怔地望著那抹消失在教學樓轉角的身影，冬日的風卷起枯葉，掠過他微涼的指尖。心底那份悸動清晰可辨——他喜歡周雪妍，從小學禮堂裡那個彈鋼琴的背影開始。可方才凝視她離去時，瑪利卡的麵容竟在記憶裡重疊了一瞬。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張臉。
“大概......是因為她們都會讓鋼琴唱歌吧。“他對著空蕩蕩的校門喃喃自語。懷表冰冷的金屬外殼貼著掌心，他輕輕掀開表蓋。照片裡的小女孩永遠定格在七歲的笑容裡。
“瑪利卡，“他對著陽光下的照片低語，“我又遇見她了，那個紮著馬尾辮的女孩。“指尖拂過冰涼的玻璃表蓋，“今天......算是一次約會吧？“他自嘲地搖搖頭，“她叫周雪妍，前幾天站在教學樓頂，像片快要凋零的葉子......我不知道她心裡壓著多重的石頭，但我會護著她。“
寒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掠過他的鞋尖。“初中那會兒，手上沾的血多了，心也跟著硬了，看誰都隔著一層冰。“他望著教學樓明亮的窗戶，“可雪妍看我的眼神......像小時候你遞給我糖果時一樣。“聲音忽然輕得像歎息，“這次，我不想再錯過了。“
懷表蓋輕輕合攏，發出細微的“哢噠“聲。“你走以後，我再沒找到過"家"的感覺。“他攥緊掌心的金屬，仿佛要抓住一縷消散的溫暖，“如果命運眷顧......或許某天，我能和她點亮一盞屬於我們的燈。“風灌進衣領，他微微顫抖著，像在對著虛空許下一個鄭重的承諾：“你會祝福我們的，對嗎？“暮色悄然漫上肩頭，一滴溫熱的水珠無聲地墜落在懷表冰冷的金屬外殼上，碎成細小的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