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2】
2019年1月2日，SH市冬夜的寒風卷著黃浦江的水汽撲進窗欞。木溪文反手關上公寓門，將滿身寒氣隔絕在外。指尖劃過控製麵板，全息投影瞬間在客廳鋪開幽藍的光網——這套直連光軍之城的係統，讓他這間河畔公寓成了永不熄燈的指揮所。他自嘲地想起那個比喻：自己活得像台24小時待機的戰爭機器，連時差都是破碎的。
“梁自成，北羅那邊有進展麼？“木溪文陷進沙發，聲音帶著穿越三個時區的疲憊。昨夜在專機上聯係徐微明時，那個素來張揚的年輕人臉皺得像苦瓜：“隊長！東康那幫官僚跟我打太極！翻來覆去就一句"合法權益不容侵犯"！“全息影像裡徐微明激動地比劃，“我說破嘴皮子強調您正在斡旋，他們隻管嚷嚷要北奧斯爾艦隊撤出北域海！“
木溪文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這些國家像在玩危險的瞪眼遊戲——誰先眨眼誰輸。“你那邊呢？“徐微明突然反問。
“劇本雷同。“木溪文揮手切斷煙霧繚繞的談判廳影像，“北奧斯爾咬死兩點：削減三千億貿易逆差，拆除北域海所有鑽井平台。“
“欺人太甚！“徐微明一拳捶在虛擬桌麵上，“那是東康領海！關他們屁事！“
此刻梁自成的全息影像微微波動：“北羅方麵更絕。“他調出北極圈軍事部署圖，“咬定自己在領海內巡航合法，反指北奧斯爾違反國際法。“冰原上對峙的紅色箭頭刺得人眼疼。
“見鬼！“木溪文用力搓了把臉，皮膚在掌心下發燙，“就沒有半點好消息？“
“全球末日應急包銷量暴漲三倍，“梁自成苦笑著調出商業數據流，“平民正用購物車投票——他們都嗅到核冬天的氣息了。“幽藍光線裡，他的眼神沉得像結冰的河麵：“隊長，棋局已僵，下一步......該怎麼走？“
木溪文的目光在全息星圖上逡巡，指尖突然定格在1987年的危機檔案標記上：“我記得"衛士計劃"——將天基防禦網的火控係統反向校準，鎖定全球核武庫坐標？“
梁自成迅速調出戰略圖，密密麻麻的紅點如疹子般布滿大陸板塊：“正是。全球四百七十一處陸基發射井，十九支戰略核潛艇編隊。“激光軌道的數據流在他瞳孔中閃爍，“一旦啟動，我們能在核彈升空十秒內將其擊毀於大氣層。雖會引發EMP風暴，總好過城市化為熔爐。“
“即刻激活。“木溪文的指令斬釘截鐵。
“但屬下不解，“梁自成眉峰緊鎖，“北奧斯爾為何執意經濟自戕？“
“賭徒心態。“徐微明的全息影像插入對話，“當製造業空心化觸及命脈，他們寧可撕毀全球契約也要逼產業鏈回流。生死關頭，強權從不在乎顏麵。“
木溪文凝視著北奧斯爾洲板塊上漸暗的經濟指標：“即便他們金融崩盤，聯盟仍要兜底。大國平衡不容打破——“他的指尖劃過曆史數據流，“看看二戰時的北奧斯爾，工業產值占全球38%，流水線晝夜轟鳴。而今？“冷笑聲在控製室回蕩，“新自由主義讓他們沉醉金融遊戲，軍工複合體吸乾產業血液。反觀東康，正重走北奧斯爾當年的崛起之路！“
全息屏驟然展開資本主義的癌變圖譜：“產業外移本質是危機轉嫁。既避免本國孕育無產階級革命，又能虹吸他國血肉。但當被吸血者長出獠牙——“木溪文猛地握拳，“霸主豈會坐視？偷竊、搶劫、背叛......所有肮臟手段都會登場！“
他轉身麵向星辰大海般的控製台：“衛士計劃必須啟動！蒼穹防禦係統的損耗可以修複，文明毀滅卻是永恒！“
徐微明突然驚呼：“可這樣會癱瘓70%的外星防禦火力！“
梁自成喉結滾動，加密指令在掌心投影儀亮起幽光：“隊長......1987年還埋著顆暗棋。“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如刀，“那個從未啟用的"方舟協議"——“
木溪文驟然抬手，像要斬斷某種無形的鎖鏈：“方舟協議暫且擱置！“那項塵封的計劃在他腦中閃過血色的畫麵——為延續文明火種而犧牲億萬生命的方案，其道德深淵令他脊背生寒。縱使對人類存續最有利，這滔天罪孽也絕非他能背負。
“王明動向？“他轉而問道，聲音帶著未褪的焦灼。
“已在伯利東部北極狼基地。“梁自成調出極地監控畫麵，暴風雪中的鋼鐵堡壘亮著零星燈火，“木誠偵測到不明物體突破柯伊伯帶防禦網，正以第三宇宙速度衝向伯利東北凍原。“全息星圖上，猩紅的光點撕裂軌道預測線。
“攔截失敗？“木溪文皺眉。宇宙艦隊的激光陣列本該將這類隕石汽化成太空塵埃。
“軌道修正失敗！目標速度異常！“王明嘶吼的聲音突然刺破通訊頻段，全息影像因信號乾擾劇烈抖動，“它絕不是隕石——隊長！這東西有自主變軌能力！“
控製室驟然死寂。木溪文凝視著星圖上那道違背物理法則的折線，冰霜般的預感爬上脊椎——四百年來懸在人類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開始墜落。
“梁自成！“他的聲音像淬火的鋼，“鷂式戰機三分鐘後抵達我公寓頂坪。通告全球——正義聯盟即刻進入三級戰備！“
窗外，SH市的霓虹依舊流淌如河。木溪文抓起椅背上的黑色戰袍，金屬紐扣撞出冷冽的清響。那道撕裂夜幕而來的幽光，正在永久改寫人類文明的命運史。
伯利東部凍原深處，北極狼基地的穹頂下寒霧彌漫。木溪文與王明如兩尊冰雕矗立在幽藍的地球全息圖前，那道撕裂星圖的紅芒正刺向大氣層。
“攔截程序就緒。“王明的聲音繃緊如弦。
木溪文的視線鎖死在紅點上：“放它進來。“某種超越理性的直覺在血管裡奔湧——這孤注一擲的降臨絕非偶然。
“隊長！目標突破電離層！“兮若的電子音罕見地波動起來，“伯利無人區著陸倒計時——“
“解除所有防禦！“木溪文的指令斬斷警報。
當紅點在地圖上熄滅時，極地寒風正卷起基地外的雪塵。“走！“黑色戰袍在暴風雪中獵獵作響。
鷹隼戰機撕裂雲層的瞬間，下方林海已化作焦土。倒金字塔形的飛船幽浮般靜懸在雪地上方一米，熔化的積雪蒸騰起詭異白霧。針葉林化作漆黑的炭骨，零下十度的寒風裡竟有火苗在冰晶間詭異地舞蹈。
木溪文利落揮臂，戰機腹艙滑開。十二具機械戰士如銀蟻傾瀉而下，離子槍的幽藍光環瞬間鎖死黑色飛船。納米裝甲從他指間蔓延，液態金屬般覆蓋全身，最後一道麵甲閉合時，他如離弦之箭射向那片燃燒的焦土，目光如淬毒匕首釘在飛船外殼的詭異紋路上。
倒金字塔飛船的底部突然裂開一道幽光，金屬伸縮板如黑蛇般垂落凍土。木溪文瞳孔驟縮，神經鏈接的納米裝甲瞬間在右臂凝聚出激光炮管，熾白能量在炮口嘶鳴。
“彆開槍！自己人！“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裹著電流雜音從艙內傳出。
木溪文手臂僵在半空，荒誕感如冰水澆頭——這場景活像當年芬奧軍圍剿藍裕黨殘部的戲碼！未及反應，艙門陰影裡已踏出一道人影。軍靴踩在伸縮板上發出沉悶回響，暴風雪卷起那人亞麻色的發梢，露出與地球人彆無二致的五官。
“見鬼......“王明倒抽冷氣的聲音在通訊頻道裡炸響。木溪文盯著二十米外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納米裝甲的麵罩掃描儀瘋狂閃爍——生理結構匹配度99.7%。這哪是外星異種，分明是個北境的觀光客！
“解除武裝。“木溪文抬手示意。機械士兵的槍口幽光次第熄滅，王明擦著冷汗將配槍插回槍套。
“姓名？“木溪文向前踏出一步，戰靴碾碎冰殼下的炭化物。
風雪中，青年揚起凍得發紅的臉頰，呼出的白霧在空中凝成宣言：“柯哲文明使者，代號"旅人"。“
木溪文的瞳孔驟然收縮，納米裝甲的激光炮口嗡鳴著重新充能。王明的能量武器瞬間抬起，暴喝聲撕裂寒風：“手舉過頭頂！“
“柯哲？“木溪文的聲音像冰刃刮過金屬，“又要重演四百年前的收割？“他揮手示意王明壓低槍管，戰靴碾碎焦炭般的鬆針。
“收割艦隊已在路上。“青年高舉的雙手在暴雪中紋絲不動，“但我是來遞刀的。“他的普通話帶著奇異的韻律，“用貴國兵聖的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木溪文的戰甲關節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你從何得知《孫子兵法》？“
“柯哲觀測站懸於地球軌道四百零三年。“青年眼底掠過全息星圖般的幽光，“從雅典學園到敦煌經卷，貴文明的每次呼吸都在我們檔案庫中。“他突然展顏一笑，風雪在他睫毛上凝成冰晶，“貴星的詩篇在我們星係廣為傳頌。我尤愛那位名喚李白的謫仙人——“他竟閉目吟誦起來，聲調抑揚頓挫如古琴：“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木溪文與王明在麵罩後交換著難以置信的眼神。機械士兵的槍口微微下垂，仿佛也被這超越星際的荒誕一幕奪了心神。暴雪卷過青年單薄的衣衫，這個宣告末日的外星來客，此刻虔誠得像個膜拜盛唐的朝聖詩人。
王明的能量槍在暴風雪中微微發顫：“隊長......留活口還是......“話音未落便被木溪文抬手製止。納米裝甲的麵罩折射出冰淩般的寒光：“既然傾倒於地球文明，屠刀何以高懸？“
艾瑞斯呼出的白霧在空中凝成歎息：“母星柯哲的酸蝕性黃霧已籠罩城市穹頂三百年，生態鏈徹底崩壞。“他指向腳下焦黑的凍土，“而藍星——你們稱作地球的珍寶——將是新家園。“
“所以就要殺光原住民？“木溪文的激光炮管嗡鳴驟響，“何等強盜邏輯！“
王明突然想起金都的霧霾——那些需要佩戴防毒麵具出行的日子，恐懼如冰錐刺入骨髓。
“不單如此。“艾瑞斯解開領口，露出鎖骨處旋轉的星圖紋章，“柯哲聯邦設有"道德法庭"，專司審判外星文明。“星圖中浮現地球影像，大陸板塊正被血紅標記侵蝕，“貴星對生態的破壞程度，在法庭判決書中評級為——“
“劊子手也配談道德？“木溪文怒極反笑，“看看你們枯死的星環帶！看看柯哲星大氣層化驗報告！“納米裝甲的數據庫瞬間投射出柯哲星的汙染圖譜，焦黃的雲層比金都霧霾猙獰百倍。
王明的槍口“哢噠“上膛，低聲咒罵在通訊頻道裡炸開：“雙標狗！“
艾瑞斯的瞳孔在風雪中泛起奇異的光暈：“我們的末日並非自取。三百七十六個柯哲年前，天空毫無征兆地降下"神怒"——森林成片枯死如遭詛咒，河流在一夜間蒸騰殆儘。“他指尖劃過虛空，全息影像投射出柯哲星煉獄般的焦土，“科學無法解釋的災變催生了邪教。他們宣稱這是神靈對"科技傲慢"的懲罰，譴責我們未曾用先進文明"矯正"宇宙。“
木溪文的納米裝甲關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於是你們便設立道德法庭，自封宇宙判官？“激光炮口能量嗡鳴驟響，“何等狂妄！“
“宇宙本就是弱肉強食的黑暗森林。“艾瑞斯鎖骨處的星圖紋章急速旋轉，“但我是執火者而非縱火人——特來贈予你們燎原之火種。“
王明的槍口微微下垂：“如何相助？“
“柯哲並非鐵板一塊。“艾瑞斯的視線穿透暴雪，仿佛望向星河彼岸的議會大廈，“當年前哨部隊傳回地球戰場影像時，千萬民眾舉著反戰標語淹沒首都廣場——“他忽然看向木溪文驚疑的麵甲，“是的，我們也有憲法保障的集會自由。此後三百年，和平派始終掌舵。“
全息影像陡然切換：融化的冰川上北極熊骸骨累累，熱帶雨林燃燒的火線如猙獰傷疤。“直到十五年前。“艾瑞斯的聲音沉入冰點，“探測器顯示地球每小時滅絕三個物種。戰爭派借此****，此刻遠征艦隊已集結在奧爾特星雲！“
木溪文的納米麵罩突然折射出銳光：“等等！你提到的"野獸"——可是那種獅身鐵甲、獠牙如劍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