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11.6】
塵埃落定,木溪文的視線重新落回天台上那個纖細的身影——周雪妍。她抱著膝蓋坐在冰冷的台階上,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不可否認,他對她懷有深切的情愫。然而,她那層被強行賦予、如今雖已剝離卻無法抹去的“侍神教聖女”身份,如同無形的荊棘,橫亙在兩人之間。木溪文並非沉溺於情愛的庸人,理智始終占據著主導。這重身份帶來的猜忌與隔閡,無法輕易消除。
天台的寒風卷過,吹拂著兩人淩亂的發絲。木溪文卸去了骷髏麵罩,露出那張寫滿複雜情緒的臉龐,目光如炬,緊緊鎖住周雪妍蒼白的麵容。那個懸在兩人之間、如同巨石般沉重的問題,終於被拋了出來:
“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侍神教,還是聯盟?”
周雪妍的身體微微顫抖,避開了他銳利的目光,聲音輕得像風中飄絮,帶著無儘的苦澀與歉疚:“對不起……哥哥……”這句道歉,如同利刃,刺破了木溪文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侍神教……”木溪文的聲音如同淬了寒冰,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痛恨與悲憫,“此等邪佞,蠱惑人心,遺毒無窮!雪妍,你竟也變得如此……神思恍惚!”他痛心疾首,眼前這個曾如月光般純淨的少女,竟被卷入如此汙濁的漩渦。“可恨此教深潛九地之下,行事之詭秘陰毒,連暗影聯盟都望塵莫及!”
就在這時,周雪妍做出了一個令木溪文心神劇震的舉動。她沒有辯解,沒有退縮,反而主動伸出冰涼的手,輕輕握住了木溪文持劍的手腕。然後,牽引著那柄閃爍著致命寒芒的激光劍,緩緩地、決絕地,抵在了自己纖細脆弱的頸動脈上!她的眼神空洞而平靜,仿佛在獻祭:
“你若要殺我……動手便是。隻是我……”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心死的寂然,“彆無選擇。”
“何苦如此?!”木溪文的心仿佛被那冰冷的劍鋒一同抵住,劇痛難當。他並非要取她性命!他隻是要一個真相,一個了斷!
“我……我其實並不知曉侍神教真正的麵目,”周雪妍的聲音帶著巨大的迷茫和痛苦,淚水終於滑落,“我不知它如何運作,根係何處。他們找到我,隻告訴我,我是被選中的‘聖女’,背負著神聖的使命……可這使命究竟是什麼?通往何方?我一無所知……如同身處迷霧深淵……”被強加的身份,模糊的預言,無儘的試煉,早已將她推向了崩潰的邊緣。
木溪文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憤怒無法解決問題。他凝視著她眼中深不見底的痛苦與迷茫,聲音放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最後一線希望:
“那麼,告訴我——你最後一次見到這些蠱惑你的人,是在何處?將你所知曉的一切,事無巨細,儘數道來!”他的語氣斬釘截鐵,隨即話鋒一轉,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承諾與信念:
“雪妍,我希望你明白!無論侍神教披著何等神聖的外衣,編織何等宏大的謊言,我們正義聯盟的宗旨,絕不會放棄拯救任何一個身陷泥沼的無辜者!我相信你——”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剖開層層迷霧,直視她靈魂的本質,“在過往發生的那些悲劇裡,你是無辜的。從時間與事件的脈絡來看,你也……確然如此!”
將她帶在身邊,無疑是個敏感而棘手的選擇。但權衡之下,這似乎又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其一,將她置於視線之內,等同於置於掌控之中。若她真如自己所宣稱的那般,已與侍神教徹底決裂,並對其深惡痛絕,那自然最好。但若有任何異動,哪怕一絲一毫對聯盟構成威脅的征兆,他都能在第一時間,以最小的代價,徹底解除隱患。這是身為聯盟領袖的責任,不容絲毫溫情脈脈的猶豫。
其二,倘若她所言非虛,真心與過去一刀兩斷,那麼這樣一個容顏姣好、氣質獨特的女孩伴其左右,於視覺與心理上,倒也並非不可接受之事。在緊張肅殺的戰鬥間隙,能有一抹賞心悅目的風景,多少能緩解幾分壓力。但這“養眼舒心”,不過是附帶且微不足道的考量,絕非決策的主因。
最核心、最不容辯駁的理由是:在侍神教覆滅的行動中,她作為曾經的“聖女”和關鍵信息提供者,已然觸及了聯盟此次絕密行動的核心細節與諸多機密。為了確保這些關乎聯盟安危、關乎未來戰局的敏感信息不會外泄,杜絕任何潛在的泄密風險——無論這風險是源於她可能的二心,還是源於她可能被侍神教殘餘勢力或暗影聯盟盯上而遭受脅迫——她必須被置於最嚴密的監控之下。而此刻,能提供這種級彆監控並確保信息絕對安全的唯一地點,便是他木溪文的身側。
“罷了,我先送你去聯盟所屬的醫院,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必須檢查一下。”木溪文無奈道。
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冰冷地彌漫在診室外的走廊。木溪文背靠著冰涼的牆壁,金屬的涼意透過薄薄的襯衫滲入皮膚,卻壓不住心頭那團焦灼的火焰。張醫生推門而出,鏡片後的眼神帶著職業性的凝重,更深處卻翻湧著難以掩飾的驚疑。他快步走到木溪文麵前,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走廊裡死寂的空氣:
“隊長……周小姐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張醫生停頓了一下,喉結滾動,似乎在斟酌詞句,“她……她懷孕了。”
“什麼?!”木溪文猛地挺直脊背,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心臟瞬間沉到穀底,又在巨大的驚駭中狂跳起來,血液衝上頭頂,讓眼前短暫地發黑。他死死盯著張醫生,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疑問,“你……確定?”
“千真萬確,HCG值和超聲都確認了。”張醫生的語氣沒有絲毫遲疑,但接下來的話卻讓這份確鑿染上了詭異的色彩,“但是……更令人費解的是……”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困惑,“她的……生理結構……完好無損。完全沒有……近期星行為的痕跡。”
木溪文的瞳孔驟然收縮!空氣仿佛凝固了,走廊頂燈慘白的光線落在他驟然失去血色的臉上。“你的意思是……”他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她……她是處女?可是……卻懷了孩子?!”這荒謬絕倫的組合像冰錐刺入他的認知。
“是的,隊長!”張醫生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也無法理解的顫抖,這超出了他幾十年的行醫生涯積累的所有經驗,“這現象……極其罕見,甚至……匪夷所思。醫學上,雖然有理論提及極微小的……通道存在的可能性,但那概率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當然,也存在體外……非自然途徑受孕的理論,可是……”他搖了搖頭,語氣斬釘截鐵,“周小姐身上,同樣沒有發現任何符合該種情況的物理痕跡或生物殘留。這……這完全違背了已知的生理規律。我……無法給出一個合乎邏輯的醫學解釋。”他的困惑和一絲麵對未知的惶恐清晰地寫在臉上。
診室門口陷入一片死寂。木溪文的目光越過張醫生,仿佛穿透了那扇緊閉的門,看到了裡麵那個蒼白、脆弱、正承受著巨大未知恐懼的女孩身影。一股混雜著震怒、心疼和麵對詭異事件的冰冷寒意席卷了他。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沉重得如同吸入了鉛塊,再緩緩吐出時,聲音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帶著鐵血指揮官特有的冰冷與不容置疑:
“罷了。”他打斷張醫生試圖繼續的、徒勞的醫學分析,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彈,“這個年紀的女孩,不該承受這些,無論……這背後是什麼鬼東西。”他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鎖定張醫生,帶著一種無形的巨大壓力,“做你該做的,張醫生。用你所能提供的一切醫療支持,確保她的身體健康和平穩,這是你唯一的任務。其他無關的推測和好奇,到此為止。”
他向前逼近半步,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千鈞的重量,清晰地砸在張醫生耳邊:
“並且,記住——今天在這裡聽到的每一個字,看到的每一項結果,都屬於‘正義聯盟’最高級彆的絕對機密!它的保密等級等同於戰時核武部署坐標!任何形式的泄露,無論有意無意,都將被視為最嚴重的叛盟行為!你,明白了嗎?”
張醫生被那眼神和話語中蘊含的冰冷殺氣激得渾身一凜,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立刻挺直身體,臉上再無半分疑惑或好奇,隻剩下絕對的服從和職業性的肅穆:
“明白!隊長!請放心!”
“這些女孩……都曾被迫承受了非人的‘試煉’。”兮若的聲音在木溪文耳機中響起,帶著一種超越人類情感的、冰冷的陳述感。
“告訴我她們的下落,以及她們的名字。”木溪文的命令如同寒鐵,不容置疑。
“一個名為梅小婭,另一個是上官巧雲,”兮若的信息流精準傳遞,“其中,上官巧雲目前就讀於DC學校……”
“DC學校?”木溪文心頭猛地一沉。徐微明就在那裡!而且,“梅小婭”……這個名字為何帶著一種尖銳的、令人不安的熟悉感?
“是的。然而,名為梅小婭的少女……已經死亡。”
“什麼?!死了?!”木溪文如遭重擊,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間從頭頂蔓延至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