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您看,”徐微明順勢指向鋼琴房外的走廊,“雪妍小姐在這兒,那可是妥妥的女神級存在!人氣高著呢。”
木溪文順著方向望去。果然,在通往鋼琴房的走廊轉角處,周雪妍正被一群穿著校服的男生團團圍住。他們或熱情洋溢地遞著飲料零食,或滿臉堆笑地說著什麼,如同眾星拱月。然而,被圍在中心的周雪妍,雖然臉上維持著禮貌而疏離的微笑,身體卻顯得有些僵硬,眼神微微低垂,像是在努力忍耐著什麼,與周圍熱烈的氛圍格格不入。
就在這時,蕭怡湊近木溪文身邊,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木溪文,你……難道不知道雪妍她現在……有點‘社交恐懼’的症狀?”
“社交恐懼症?”木溪文心頭猛地一緊,眉頭瞬間鎖緊,目光銳利地轉向蕭怡,“什麼意思?”
“嚴格說……或許不完全是醫學定義的那種,”蕭怡斟酌著詞句,聲音壓得更低,眼神示意著那群依舊圍著周雪妍的男生,“但……可以這麼說。她現在對和陌生人,尤其是……異性密集的接觸,會本能地產生一種強烈的……抵觸和不適感,就像……豎起了一道無形的藩籬。”她看著周雪妍在人群中愈發蒼白和緊繃的側臉,輕輕歎了口氣。
“什麼?!”木溪文臉色驟然沉了下來,心猛地一沉。難道……那件事留下的陰影,遠比預想的更深?竟讓她對尋常的社交都產生了如此強烈的屏障?
“不過嘛,”蕭怡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狡黠又洞察的笑容,目光在木溪文和周雪妍之間流轉,“看起來,她對某個人……可是例外得很呢。”
“為……為什麼這麼說?”木溪文下意識追問,心頭掠過一絲異樣。
“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啊!這層關係還不夠特殊?”蕭怡挑了挑眉,一副“你裝什麼傻”的表情,“難道你一點自覺都沒有嗎?”
“救命而已,職責所在,算不得什麼大事。”木溪文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聲音帶著無奈,“我也不能……借此……”關鍵是,我他奶奶的已經有雅軒了啊!這句話在他心底無聲地咆哮。
“那你還不快點過去!”蕭怡見他還在原地,不滿地撅起嘴,朝周雪妍的方向努了努,“雪妍被那群人圍著,我看她都快繃不住了,眼圈都要紅了!”
木溪文聞言,不再猶豫,大步流星地朝那被圍困的“中心”走去。周雪妍原本勉強維持著禮貌而疏離的微笑,眼神低垂,帶著明顯的忍耐。然而,當她的視線捕捉到那個熟悉而挺拔的身影穿過人群走來時,那如同冰封湖麵般的表情瞬間消融!一抹發自內心的、如同初陽破雲般的燦爛笑容在她臉上倏然綻放,驅散了所有陰霾,眼眸亮得驚人。
“哥!”她清脆地喚道,聲音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喜悅,甚至帶著點雀躍地朝他揮了揮手。
木溪文走近,才真正看清她今日的裝扮。一身剪裁合宜、質地輕盈的古漢服,月白的底色上繡著淡雅的纏枝蓮紋,寬大的袖口與裙裾隨著她的動作流瀉如水。俏美的臉龐上施了淡妝,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抹精心描繪的玫瑰紅眼影,如同初綻的花瓣暈染在眼瞼,不僅不顯濃豔,反而襯得她雙眸愈發清澈靈動,平添了幾分平日裡少見的、清新脫俗的嫵媚。在木溪文眼中,此刻的她,仿佛彙聚了天地間所有的靈秀,任何凡俗的詞彙都顯得蒼白無力,不足以形容其萬一。一個遙遠的、瑰麗的意象瞬間擊中了他——《洛神賦》中那驚為天人的描繪,仿佛正是為她而寫:
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哥,”周雪妍仿佛沒有察覺自己帶來的震撼,俏皮地歪了歪頭,雙手輕輕提起寬大的裙擺,在他麵前輕盈地轉了一個圈。烏黑的長發隨著動作飛揚,衣袂飄飄,如同畫中仙子臨凡。她的笑容帶著一絲小女兒的嬌憨與期待,“我……漂亮嗎?”
“嗯,”木溪文喉結微動,從那份攝人心魄的驚豔中回神,極其鄭重地點頭,“很漂亮。”隨即,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驟然掃向周圍那些依舊蠢蠢欲動、試圖靠近的男生。那眼神不複片刻前的柔和,隻剩下戰場磨礪出的、深入骨髓的冷酷,其中更翻湧著令人膽寒的血腥戾氣與毫不掩飾的狠厲殺意!僅僅是被這目光掃過,那幾個男生便如同被無形的冰錐刺中,渾身劇顫,臉色瞬間慘白,仿佛被猛獸盯上的獵物,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立刻倉惶地、幾乎是連滾爬地四散退開,瞬間清空了周圍的空間。
木溪文的手掌在她柔軟的發頂停留片刻,帶著安撫的溫度:“雪妍,沒事吧?剛才那些人……”
“嗯,我沒事,”周雪妍仰起臉,朝他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臉頰上還殘留著淡淡的紅暈,如同初綻的桃花,“哥,我的表演馬上開始了!等會兒……有驚喜給你哦!”話音未落,她便像隻輕盈的蝴蝶,提著裙擺轉身跑開了,留下一縷若有似無的馨香。
“老大,”徐微明踱步過來,與木溪文並肩靠在操場邊的金屬欄杆上,目光追隨著周雪妍遠去的背影,“聽說你們學校今天也在辦藝術節?”
“嗯,一年一度。”木溪文點點頭,目光卻有些悠遠地投向操場上喧鬨的人群和色彩斑斕的舞台背景,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要是時光能永遠停留在這樣的喧鬨和平凡裡……該多好。隻希望……‘柯哲’的陰影,永遠隻是懸在天邊的陰雲,不要真正壓下來。否則……”
“誒!隊長,莫說這些喪氣話!”徐微明用力拍了拍欄杆,發出沉悶的回響,語氣帶著一股子江湖草莽的豪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柯哲人敢來,咱們就亮出家夥,把他們揍回老家去!”
“我現在憂心的,倒不完全是他們……”木溪文長長歎息一聲,身體微微後仰,倚著冰涼的欄杆,眉宇間凝結著化不開的陰鬱,“最棘手的,是眼前這一盤散沙!人類內部尚且壁壘森嚴,各懷鬼胎,彼此傾軋。若真等柯哲人的鐵蹄踏來,恐怕……無需對方強攻,我們自己便已從內部土崩瓦解了。”
“這事兒……”徐微明撓了撓頭,也露出無奈的神色,“王明博士他們前前後後組織了不下十次協調會議,我也跟著斡旋了好幾回,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收效甚微……唉!”他煩躁地揮了揮手,仿佛要驅散這沉重的陰霾,目光轉向舞台方向,揚聲器裡正好傳出主持人報幕的聲音,“得!隊長,咱先不想這些煩心事兒!你看,你那位周小姐的表演——要開場了!”
“什麼‘我那位’?”木溪文眉頭立刻蹙起,帶著警告的意味瞥了徐微明一眼,“彆信口開河。”
“嘿嘿,”徐微明非但不怕,反而促狹地笑了,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隊長,您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瞎子都看得出來,周小姐看您的眼神……那裡麵盛的東西,可不僅僅是感激啊!那亮晶晶的光,瞞得過誰?”
“怎麼可能……”木溪文下意識地反駁,聲音卻明顯低了下去,底氣不足。雅軒不也……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又被更深的困惑取代。見鬼,這些如明珠般璀璨的女孩,為何偏偏……他強行按下這個荒謬的自我貶低念頭。
然而,作為一名習慣於在複雜局勢中抽絲剝繭的指揮官,他迅速冷靜下來,開始進行更理性的推演:人的情感何其複雜。在生死邊緣被拯救,劫後餘生的巨大衝擊下,感激、依賴、安全感、甚至是一瞬間的眩暈感……種種強烈情緒交織碰撞,足以催生出一種熾熱而盲目的親近。這份衝動,如同風暴中的海嘯,猛烈卻未必指向恒久的錨點。
他清晰地認識到,此刻周雪妍所表現出的親近,可能衍生出無數種未來:或許隻是風暴平息後沉澱下來的、純粹的感恩;或許在後續平和的相處中,這份好感會逐漸沉澱、發酵,滋生出更深厚的情誼,甚至……但他絕不會將當下這份源於極端情境的親近,草率地、一廂情願地定義為“愛情”。
救命之恩,可以是情愫萌生的土壤,卻絕非必然結出愛戀果實的種子。木溪文在心中冷靜地告誡自己。此刻她眼中的光芒,或許是感激的餘燼,或許是雛鳥的依戀,又或許是某種她自己都尚未厘清的朦朧好感……但絕非板上釘釘的‘愛情’。將之視作理所當然,不僅毫無意義,更是對她複雜心緒的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