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落到這閹貨手裡,和趙佶一道,早晚把西軍坑死算完。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莊客們收拾器具,準備回家,這時候的人大多是天一黑就睡。
一來沒有錢買油點燈,更彆提蠟燭了;二來也是保存體力,畢竟一天隻吃兩頓飯。
見陳紹過來,眾人紛紛直起腰,和馬背上的陳紹打招呼。
陳紹躍下馬來,和他們一道走進土夯高牆圍成的莊子。
這些莊客年紀普遍偏大,在西北,年輕力壯的都要去當兵。
這些也都是在戰場上熬下來的。
陳紹不動聲色,一邊閒聊,一邊把話題扯到軍功上。
“我有一個朋友,他在前線趁夜登城,斬首二級,割下護城氈。你們說,似這等戰功,能混個什麼武官當當?”
一個老莊客小聲道:“不好說,東家這朋友,有門路麼?”
陳紹撓了撓頭,心裡一陣無語。
另一個莊客說道:“要是有門路,是那些將主家的子弟,這樣的戰功可以混個統製、都虞侯了。要是沒門路,肯使錢,也能做個八九品的將校。”
“若是既沒有門路,也不肯使錢,那八成會被人冒領了軍功,什麼都落不著。”
他們都是鄉兵中的‘弓箭手’,對這種事門清,說的竟然分毫不差,韓世忠可不就是第三種麼。
陳紹沉默不語,心中暗忖自己屬於哪一類。
姑姑是鄜延路總管的妾室。
你說她有門路,她是個妾,你說她沒門路,她是劉家的人...
陳紹印象中,這姑姑在劉府混的挺不錯。
要不要委婉地提醒她一下,彆忘了給童貫老賊送點禮?
陳紹馬上又搖了搖頭,估計姑姑比自己想的周全。
就在眾人即將散去的時候,突然從旁邊的草棚裡,傳來一陣夾雜著哭聲的呼救。
幾人趕緊圍了上去,隻見莊子裡的婦人董氏坐在乾草堆上,正擦著臉上的淚水。
她懷裡抱著一個十分壯碩的胖少年,這小胖子短小粗壯,身材好似個磨盤。
這少年麵色青紫,像是個茄子,蜷在董氏懷裡,像是個蝦米一般。
仰起的脖頸繃出猙獰的青筋,眼白上翻的模樣又像是個死魚。
陳紹一眼就看出了怎麼回事,他上前一把拽過小胖,三指扣住胸骨下方,左手成拳抵在凹陷處。
小胖後背緊貼他胸膛,能清晰摸到脊柱的震顫。然後陳紹右臂發力向上頂,少年喉間突然爆出悶響,噗的一聲吐出個整棗來。
得救後趴在地上,大口喘氣。
周圍的人見他沒事了,又都圍著嬉笑打趣起來。
“董家娘子,這董大虎是不是又去偷棗子吃了?”
地上的棗子就在那,根本沒法抵賴,董氏偷偷看了一眼陳紹,見他沒有出言責怪,膽氣稍微壯了些,掐腰罵道:“高二,東家都沒說什麼,顯著你能了!”
她眼裡還掛著些淚花,沒想到馬上就能翻臉罵人,確實是有點潑辣。
“我們都餓的麵黃肌瘦的,偏你這兒子胖得像顆球,暗地裡還不知道偷了東家多少東西。”
“你放屁!”董氏生怕陳紹信了,趕緊罵道:“你個黑心爛肝的賊賤人,你那乾癟老婆沒奶水,養的你兒獐頭鼠腦,還冤枉我來了!怎不叫天雷劈了你家灶頭!”
說完還很自豪地挺了挺胸。
確實是...
很有實力。
正在旁邊看熱鬨的高家娘子一聽,頓時不乾,擼起袖子就要來撓她。
已經恢複過來的董大虎見娘親和人打架,也跑過來幫忙。
他一來,周圍的人紛紛躲避,這憨兒笨頭笨腦,但是力大無窮。
有時候莊子裡牛病了,讓他去拽著爬犁,耕起地來比牛還快。
陳紹板著臉,大喝一聲,“鬨夠了沒!”
董氏一聽,趕緊拽住董大虎,叫他來給陳紹磕頭。
她怕陳紹追究他們娘倆偷果子的事,比她兒跪的還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上的潑辣跋扈早就不見,哭啼啼地抹了抹眼淚。
“東家,我們家大虎實在餓得不行,就在院裡的地上,撿了幾顆棗兒。”
董大虎不知所以,也跟著跪倒,直愣愣地看著娘親,“娘,不是你叫我打的棗麼,怎麼說從地上撿的?”
周圍的人又都哄笑起來,董氏臉上掛不住,抬手就扇了自己兒子一巴掌。
董大虎一臉委屈,他雖然憨直,但是極其孝順,挨了一巴掌也不敢頂嘴。
陳紹沒忍住也笑了一聲,看了一眼剛才被董大虎一拳打斷的木樁,說道:“都散了吧,如今地裡沒什麼活。明天我請個武師來莊子裡,教些槍棒,沒事的可以一起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