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童貫那尖銳的聲音,和他遙遙對坐的種師道將眼睛睜大了一些。
他倒是沒有幸災樂禍,西夏人大舉進攻,打的還是他們西北的土地。
他已經是年近古稀的老將,這輩子百戰餘生,什麼場麵沒見過?
一個老人把持某種權力久了,也自然而然的就產生了這權力就該是自己的這種感覺。
能夠及時放手,需要極大的定力和心胸。
比如在老種相公看來,西軍就是他的。
種家世代為大宋效力,說實話,對大宋沒得說,也從未有過二心。
老種相公自然也不會有半點據實力以自立的想法。
可自從朝廷派童貫來西北之後,這人就一直在不遺餘力地分化瓦解、拉攏打壓,將好好的一支西軍扯得七零八落,更有無數陝西諸路子弟拋屍在統安城下,不得返鄉,這是讓他最為憤懣的事情!
西北的門戶之見,根深蒂固,種師道這種三代之後的將門家主。
他耳濡目染,生下來就看到自己的父兄祖輩,為了家族而殫精竭慮。
你讓他們這些西軍宿將,完全以國家利益為主,犧牲家族利益,對他們來說幾乎不可能。
想到這裡,種師道忍不住就冷眼看了旁邊劉延慶一眼。
劉延慶在外麵是老劉相公,在種師道這裡,他隻是跟隨自己許久的老將。
不知道童貫許了他什麼好處,讓他迷了眼睛,一心跟著童貫,把老弟兄們的心都冷了。
卻不知道你手下那出了名不打硬仗的兵馬,離開西軍,還能成什麼氣候?
或許應該提拔一下劉延慶那個英武的兒子,來頂替他的位置了,劉延慶已經沒救,他手下的兵馬卻不能放棄,那都是西軍的底子。
老種相公對這場戰事,早就有自己的盤算,從童貫發動橫山之戰開始,陸陸續續也打了五年。
此次機會難得,滅掉夏賊,勢在必得。
李察哥雖然勇猛,夏偽帝也不是昏君,但是說實在的西夏已經油儘燈枯。
隻要西軍認真打仗,步步為營,肯定能把西夏逼得自己內鬥,從而一舉拿下。
可是西軍必須集中使用,指揮權必須在他老種手中!為朝廷滅夏之後,西軍仍鎮守陝西諸路,而不得被分割,削去大家的兵權。
因為西軍的根在西北,在陝西諸路,你把任何一個家族,種家、楊家、折家...調到其他地方,就算是依然給他們這些兵馬,這幾個家族也會沒落。
在他們各自的地盤上,各大家族的觸手,早就伸向了各個角落,掌握著當地的民生、軍政。
童貫心中哀歎一聲。
仗還沒打,這些人就各自為了自己的利益,與朝廷離心離德。
自己伐遼大業,還指望他們來完成,大遼雖然已經沒落,但是光靠年輕的勝捷軍和劉延慶的兵馬,恐怕掀不動大遼在幽雲十六州的兵馬。
本想著安撫一下他們,說動他們開始準備,隨著自己北上。
沒想到西夏如此奸詐。
“諸位,夏賊反複無常,侵入橫山,爾等身為陝西諸路的將主,有什麼要說的麼?”
種師道敏銳地覺察到,這是一個好機會,童貫宣帥一天不低頭,他們就一直冷眼旁觀。
劉延慶的兵馬,在西軍諸路本就稱不上精銳,勝捷軍更是一個笑話,你童貫能逼死劉法,你看看其他人,還會不會受你的鳥氣。
宣帥衙署當然能下令,但是一應調遣,到了下麵,可以是萬眾一心,也可以是敷衍推托。
大家打了百年的仗,難道連陽奉陰違都不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