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的轎子剛剛走到城門口,便被幾個衙役攔住了去路。
作為一個保鏢,潘起亮還是非常儘職的。
他第一時間做出了防禦的動作,站到了轎門前麵,擋住了衙役。
衙役們見到這樣一個壯漢擋在麵前,也不敢輕動。
陳林的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大白天的,縣衙的人攔自己乾什麼?
他指尖捏著轎簾一角,悄悄掀了條縫往外看。
就在這時,人群外傳來個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威嚴:“讓開,官差辦事。”
話音落,一個穿著皂色捕快服的人擠了進來,正是鐵良。
他掃了眼潘起亮,又看向轎子:“陳林,跟我走一趟縣衙。有些事情,需要問你。”
陳林深吸一口氣,緩緩掀開轎簾,臉上擠出笑,腳步平穩地走出來:“鐵捕頭?”他語氣裡帶著幾分疑惑,攤了攤手,“不知何事?在下可是守法百姓。”
鐵良往左右看了看,城門口人來人往,不少人正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瞧。
他壓低聲音,語氣軟了些:“這裡人多,我給你留些麵子。跟我回縣衙,把事情說清楚就行,我不會為難你。”
陳林的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指尖在袖口裡輕輕攥了攥。
珍妮也跟著下了轎,她快步走到陳林身邊,用英文低聲問:“傑克,怎麼回事兒?”
“我也不清楚。”陳林轉頭看她,語速飛快,“但肯定不是好事。你回去幫我找合信先生,就說我是在租界登記的華人住戶,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他——他知道該怎麼做。”
頓了頓,他又補了句,語氣裡多了幾分謹慎:“另外,再讓人去顧家說一聲。”
小鏡子之前跟他提過,顧福昌和縣令吳雲是湖州同鄉,關係不錯。
多個人脈,或許就能多一分轉機。
“好了,咱們走吧。”鐵良在旁邊催促,指尖已經按在了腰刀的刀柄上。
陳林點了點頭,剛要邁步,潘起亮卻猛地往前一步,又擋在了他身前,聲音擲地有聲:“要帶我們小陳先生走也可以,必須把我也帶上。”
鐵良盯著潘起亮,眼神裡多了幾分了然:“你是潘起亮?”
他挑了挑眉,語氣帶著幾分不屑,“你又沒犯罪,我帶你走做什麼?”
潘起亮在滬上混江湖,鐵良作為縣衙捕頭,自然認識他。
“是不是,必須要犯了事兒才能跟他一起?”潘起亮反問,語氣裡帶著股混不吝的勁兒。
鐵良剛要開口反駁,話還沒到嘴邊,就見潘起亮的拳頭已經揮了過來——碩大的拳頭直奔他的眼眶,速度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咚”的一聲悶響。
鐵良隻覺得眼眶一陣劇痛,瞬間就紅了。
他下意識弓腰捂著眼,另一隻手指著潘起亮,聲音都在發顫:“你,你,給我拿下……”
周圍的衙役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撲上去,七手八腳地按住潘起亮。
潘起亮也不反抗,齜著大牙衝著陳林笑。
陳林看著這一幕,眼睛都快瞪圓了——這是什麼騷操作?
就這樣,陳林和潘起亮一起,被衙役們押著往縣衙走。
到了縣衙,鐵良還算厚道,沒讓他在牢裡多等,直接就提審陳林。
審訊室內,燭火搖曳。
鐵良坐在公案後,眼眶上的淤青格外顯眼。
他將一疊供詞拍在桌上,聲音沉得能滴出水:“陳林,劉威是不是你殺的?”
陳林坐在下麵,腰背挺得筆直,語氣平靜:“鐵捕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看我有能力殺人嗎?”
他矢口否認。
鐵良手裡的證據,根本沒法直接指認他——剛才下轎子的時候,陳林特意把身上帶的家夥都留在了轎子裡,沒讓衙役搜走。
要是那些東西被找到,那可就成了實打實的物證。
現在鐵良能說的,隻有陳林的“動機”和“作案時間”——比如之前陳林和劉威有過衝突,還有他那天確實來過縣城。
可這些,不過是基於推理的猜測,算不上鐵證。
可在這個時代,衙門辦案哪有什麼“罪刑法定”?
嚴刑逼供才是常態。
鐵良是個耿直人,心裡揣著正義。
他知道劉威是個惡棍,死有餘辜。
可他又不能憑著陳林的一麵之詞就放了人——劉威的案子,是府衙督辦的,要是他擅自放人,根本沒法交差。
糾結了半天,鐵良還是揮了揮手:“先把他押回大牢!”
陳林終究還是被關進了縣衙的大牢。
這大牢跟後世的監獄,簡直是天差地彆。
牢房的大門狹窄,隻能容一個人側身通過。
裡麵一共就幾個隔間,陰暗潮濕,空氣中飄著一股黴味和臭味,讓人忍不住皺鼻子。
後牆上有個半尺見方的小窗戶,幾根粗木棍嵌在牆裡,形成密密麻麻的格柵,隻能透進一點點微弱的光。
地上鋪著些發黴的稻草,稻草裡還爬著潮蟲和跳蚤,時不時能聽到“沙沙”的聲響。
提審之前,幾個囚犯還對著陳林罵罵咧咧,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可現在,他們一個個都低著頭,披頭散發地蹲在牆角,連大氣都不敢喘。
等押送的衙役走後,那幾個囚犯猛地抬頭,齊刷刷地對著他跪了下去,聲音裡帶著討好:“陳爺,小的們錯了!剛才不該罵您,您大人有大量,彆跟俺們一般見識!”
陳林愣了一下,轉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潘起亮。
潘起亮挑了挑眉,學著陳林的樣子,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疊在一起搓了搓。
陳林瞬間明白了,忍不住笑了笑,對著那幾個囚犯擺了擺手:“放心,我沒那麼小氣。”
說完,他走到潘起亮身邊坐下。
整個牢房裡,隻有潘起亮屁股下麵的稻草是乾燥的,連他周圍的地麵,都像是被人特意掃過,沒有一點雜物。
陳林心裡暗暗想——果然,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有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