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還蒙蒙亮,我就醒了。窗簾縫裡透進的光線帶著雪後特有的青灰色,像一層冷霜糊在天花板上。我賴在被窩裡,把昨晚剩下的半壺熱水倒進保溫杯,咕咚咕咚喝下去,胃裡一下子暖了起來。手機上沒有新消息,故安的聊天框還停留在n久以前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的表情包。我不知道她去法國要幾天時間,所以之前我都沒有打擾她。今天早上被窩裡麵涼嗖嗖的,讓我格外的想故安,我給她發了一個“早安”的表情包,然後關掉屏幕,掀開被子起床。
公寓的暖氣一直沒開,因為根本沒有人會回來這麼早,也沒有人交錢,要不是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有著比較豐富的生存經驗。隻是我沒想到的是,地板踩上去竟然有些凍腳,看來樓下是沒人回來嘍。我穿上最厚的那襪子,穿著保暖線褲,棉褲,最後套上厚外褲,腳上依舊穿著棉鞋,上半身還是那兩件,加絨衛衣和棉衣,自從腿受了傷之後,我就一直穿的很多,我這條右腿現在真的一點兒凍都受不得。最後戴好故安送的圍巾,我這才拎起床下的足球,下了樓。順便提一嘴,足球也是故安送的。
通往校門的那條坡道被雪壓得亮晶晶的,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是怎麼走回來的。我索性把足球放地上,一邊踢一邊走,球在雪裡滾出深深淺淺的溝,偶爾撞上路邊的消防栓,“砰”一聲彈回來,濺我一褲腿的雪。到校門口時,天已經亮透了,門衛大叔正拿鐵鍬鏟雪,看見我,遠遠喊:“小夥子,回來這麼早?還沒開學吧?”我衝他揚了揚手裡的球,他笑著搖搖頭,繼續彎腰乾活。
操場依舊被雪埋得嚴嚴實實,看台的藍色頂棚積了厚厚一層,像給整個看台扣了塊巨大的奶油蛋糕。球門框架看起來隻剩兩根白線,中間掛著的球網被凍成了硬邦邦的蕾絲。我灰溜溜的走進了操場,雪瞬間灌進鞋幫,冰得我齜牙咧嘴。我把球放在中圈,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出一塊直徑三米的“訓練場”——其實也就夠我原地顛球。
第一腳觸球就差點滑倒。雪太厚,球彈不起來,像塊石頭在棉絮裡打滾。我乾脆脫掉棉衣,隻穿衛衣,呼出的白氣在麵前聚成一團霧。顛了幾十個球後,額頭就開始冒汗,雪水順著睫毛往下滴,像誰在替我哭。我停下來,用袖口抹了把臉,突然聽見身後“咯吱咯吱”的腳步聲。
是校誌願者站的兄弟阿晉,扛著兩把雪鍬,後頭還跟著幾個學弟。“就知道你會來。”他把一把鍬扔給我,“前天晚上徐繼科,就內小子,他非得讓我們派人出來把操場的雪清了,說下周和師大的比賽照常,他知道他指使不動我們,所以就那領導壓我,這不,迫於壓力,帶著幾個學弟來了,一人加一操行分。”說完他向後看了看學弟馬,又無奈的笑了笑。
“都一樣啊,雖然我是自願回來練球的,但你知道他在我們群裡麵怎麼叫的嘛,雪天不練,到時就等著被灌兩位數吧。”
我們互相吐槽之後,我們幾個人開始鏟雪,我們隻負責清足球場上的雪,至於塑膠跑道就讓田徑隊回來清吧,要不然就等著它自己化。
鐵鍬刮過塑膠草坪的聲音像鈍刀切凍肉,每鏟一下,雪沫子就撲簌簌飛到臉上。不到半小時,一小塊禁區被清理出來,球門前的雪堆被我們拍實,堆成兩個臨時“雪牆”當防守人。
阿晉這孩子,打小兒就銀翼,鏟完雪也不說歇一會,直接就要陪我練球,隻是苦了我那些學弟們了。
球打在雪牆上炸開一朵白煙花,偶爾踢呲了,球滾到遠處,得深一腳淺一腳去撿。不知名的學弟摔了個屁股墩,乾脆躺在雪裡裝死,被我們幾個抬起來往球門裡塞,笑成一團。我跑動起來,球衣後背被汗浸透,冷風一吹,結了一層薄冰,像披了件鎧甲,同時我也感受到了,下半身穿這麼厚,跑起來還真有一些費力,尤其是爆發的時候,有腿受力太大,堅持不了太長時間,所以此時我就已經萌生了想要替補的這個想法。
中場休息時,我盤腿坐在雪地上啃阿晉帶的早已涼透了的早餐包子,手指凍得通紅,包子裡麵也已經有了冰碴。
太陽升到旗杆頂時,雪開始化了。操場邊緣露出斑駁的綠色,像誰在白紙上潑了墨。我們收工前,阿晉提議罰五個點球,輸的人請奶茶。我最後一個踢,助跑時想起自己要踢替補的想法,於是我故意把球搓出一道弧線——看似是死角球,可事實上確實歪的不能再歪了,就連不會踢球的人都能看出來,球擦框而過,滾入雪地中,濺起一片晶亮的雪塵。
回公寓的路上,我把棉衣搭在肩上,球夾在臂彎裡。陽光照在雪地上,亮得晃眼,像鋪了一層碎鑽。我低頭看了看手機,故安依舊沒回消息,但鎖屏界麵跳出知夏姐的新微信:“睡醒了沒有,回個話。”
我笑了笑,把鏡頭對準身後那串深深淺淺的腳印,按下快門,發給了知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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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醒了,我出去踢球都踢一會兒了。”
風把雪吹成細小的漩渦,像無數白色火焰在腳邊跳躍。我知道,等春天真正來的時候,這些腳印會消失,但有些東西已經留在了雪下,像種子一樣,正在悄悄發芽。
我剛把消息發過去,知夏姐這個視頻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秒接,知夏姐看到我在外麵隻穿著一件衛衣,“你瘋了?”
知夏姐的聲音炸得我一哆嗦,畫麵裡她裹著羽絨服,領口一圈毛茸茸的,像隻炸毛的貓,“零下十幾度你就穿這麼點?彆凍壞了。”我把手機舉遠,讓鏡頭掃過身後白茫茫雪地,雪地上那串腳印已經被風抹掉一半,像有人拿橡皮擦偷偷擦掉我存在的證據。
“熱起來了,真的。”我衝掌心哈口氣,白霧糊在鏡頭上,“剛才鏟雪加顛球,後背都結霜了。”“少來。”她眯眼湊近屏幕,像在辨認我睫毛上結的冰碴,“我說話你不聽,故安要是知道你這麼折騰,能直接從法國飛回來把你按進被窩裡。”聽見這個名字,我下意識摸了摸圍巾。羊絨的邊角磨得有些起球,但還留著今年冬天她替我圍上時,指尖蹭過我耳廓的溫度。
“要是這樣就好了,我今天早上給她發了消息,不知道她是還在飛機上,還是怎麼了,她沒回消息。”我踢了踢腳邊的雪堆,“可能在倒時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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