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多喜歡小姑?”
我蹲下來,把圍巾往他露在外麵的小下巴底下掖了掖。雪粒子被風卷著打在臉上,像細碎的冰針。
“嗯……”
杉寶把凍紅的小手縮進羽絨服袖口,隻露出五根短短的指頭肚,他認真地掰了掰,像在數一件很大很大的東西。
“杉寶也不知道。”他抬頭,睫毛上沾著一粒雪,“就像喜歡媽媽那樣喜歡,也像喜歡姑姑那樣喜歡。”
說完,他把臉埋進我膝頭,聲音悶在呢料裡,“她們都在杉寶心裡,住得滿滿的。”
我心臟被輕輕擰了一下。
“那杉寶喜歡乾爸爸嗎?”
話說得儘量輕,卻還是吹散了一小團白霧。
“不喜歡。”
他幾乎在我尾音還沒落地就答出來,乾脆得像雪地裡折斷的枯枝。
我愣住,手指蹭過他的帽簷,“為什麼?”
杉寶垂下眼,盯著自己吐出來的白氣,那團白氣顫了顫,散了。
“因為乾爸爸心裡沒有杉寶。”
他用袖口抹了一把鼻子,聲音還是平的,卻像冰麵下的暗流。
“乾爸爸把杉寶關在房子裡麵一天,和小姑玩開心之後生病了打完針才回來。”
我喉嚨發緊。
我明明跟小家夥解釋過,我以為他聽懂了我的“對不起”。
“杉寶,乾爹不是和你解釋過了嘛,你怎麼還在生我的氣?”
我伸手想碰他的指尖,他往後縮了半步,雪地靴吱嘎一聲。
“杉寶沒有生氣。”
他搖頭,帽尖的小毛球跟著晃,“杉寶隻是不喜歡乾爸爸。”
頓了頓,補上一句,“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為什麼。”
風把遠處商鋪的燈籠吹得轉了個圈,紅光在雪地裡晃,像一攤不肯凝固的血。
我張了張口,呼出的霧氣擋在麵前,一時竟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我也可以叫杉寶畫畫,陪杉寶堆雪人,帶你坐旋轉木馬呀——”
我數著,聲音被自己逼得越來越急,“為什麼杉寶不喜歡我?”
杉寶低頭,用靴尖在雪地上劃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線,像劃開一條看不見的河。
他踢了踢雪粉,細小的顆粒揚起來,落在我們中間。
“乾爸爸心裡要是真有杉寶,那天就不會把杉寶關在家裡。”
說完,他抬頭看我,眼睛又黑又亮,像兩口深井,映著我縮小的影子。
我僵在原地,雪落進領口,化成一條冰冷的線。
“學長,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