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雪粒抽打在臉上,像無數細小的刀片。
十九個年輕人排成縱隊,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張家村的輪廓早已模糊不清,可是每走幾步,還是有人忍不住回頭張望。
“彆回頭,一口氣走到縣城,誰也不許掉隊!”
張牧羊的聲音在寒風中炸開,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這種事情,他比誰都清楚,從接過官兵遞來的那袋糙米開始,他們就已經簽下了“賣身契”。這年月,逃兵的罪名遠比通敵嚴重,輕則滿門抄斬,重則株連九族。
村民們默默點頭,跟著他大步往前走。可是積雪沒到小腿,每一步都像在泥沼裡跋涉,背上的乾糧袋硌得肩膀生疼,空了半宿的肚子更是咕嚕咕嚕直叫。才走了七八裡地,就有人開始打晃,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狗剩的臉凍得青紫,嘴唇乾裂起皮,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栽進雪殼子中。
“磨蹭什麼!”
張奎的鞭子帶著風聲抽來,罵道:“正午前必須趕到兵營,誤了時辰,你們就得在城牆根喝西北風!”
啪!
鞭梢突然僵在半空。
張牧羊的手如鐵鉗般扣住張奎手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伍長大人,敢不敢賭一把?”
張奎怒道:“賭什麼?”
“二兩銀子。”
張牧羊從懷裡摸出碎銀,在掌心掂了掂:“賭我們十九個人先到,還是你先到。”
張奎盯著銀子,頓時眼神炙熱:“你們十幾個人,跟我一個人比?”
“不錯!隻要有一個人落下,就算我輸。”
“好!我跟你賭!”
“什長做個見證,誰贏了分你一兩。”
這小子倒是會來事!
田衝當然不怕他們耍賴,當即拍板:“成!我喊預備……三!二!一!”
張奎像脫韁的野狗,拔腿就往前衝,鞣革鎧在雪地裡撞出哐當聲。
張小北和狗繩子等人完全傻了眼。
這怎麼追?
張牧羊卻拽住他們,往路邊的樹林努了努嘴:“慌什麼?你們跟我過來。”
蘇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步走向樹林。
張牧羊揮舞著寒翎刀,哢嚓哢嚓幾下,碗口粗的鬆樹就被劈成整齊的木板。
蘇櫻默契地剝下樹皮,三兩下搓成堅韌的繩索。
“看好了。”
張牧羊將兩塊木板綁在腳上,手持削尖的樹枝當雪杖,猛地發力,整個人竟如離弦之箭般滑了出去,在雪地上留下兩道輕輕的滑痕。
哇!
這些後生們全都瞪大了眼珠子。
張牧羊又示範了幾次,這些人本就熟悉雪地,很快就掌握了訣竅。
“走!”
隨著他一聲令下,十九人踩著雪橇滑出樹林,像離弦的箭般衝向官道。
雪杖點地的聲音整齊劃一,雪橇在雪地上犁出兩道淺溝,速度越來越快,風聲在耳邊呼嘯。
田衝看得眼睛發直:“這……這是什麼玩意兒?”
“雪橇。”
張牧羊多做了一些,丟給了田衝和那些官兵們,笑道:“什長也試試,咱們能快點到兵營。”
官兵們半信半疑地踩上雪橇,起初跌跌撞撞,可一旦找到平衡,臉上頓時樂開了花。這玩意兒又快又方便,比騎馬還更要省力,在雪地裡簡直如履平地!
前方的張奎早已沒了力氣,正拄著刀喘氣。
忽然一陣風從身邊刮過,他抬頭就見張牧羊衝在最前麵,寒翎刀的刀穗在風中飛揚。
“張牧羊?!”
張奎瞪大了眼睛,還沒反應過來,蘇櫻和張小北等人就接二連三地從他身邊滑過,雪沫子濺了他一臉。
田衝拍著他的肩膀大笑:“張奎啊張奎,你也太慢了!”
不過三息的工夫,所有人都沒了蹤影。
張奎回頭看了看,身後空蕩蕩的隻有自己的腳印,前方的隊伍早已成了小黑點。他咬著牙想追,可是雙腿就像灌了鉛似的,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越滑越遠。
不到一個時辰,縣城的城門就出現在眼前。
今天的四方縣格外熱鬨,城牆根下擠滿了人,五百名新兵要在此報到,幾乎占了縣城人口的八分之一。家屬們哭哭啼啼地往新兵懷裡塞乾糧,孩子們扒著城牆看熱鬨,第一次進城的年輕人東張西望,眼睛都不夠用了。
可能有一兩銀子的緣故!
田衝非常熱情,親自領著張牧羊等人往城北的兵營走。
遠遠就看見高大的土坯院牆,牆頭插著靖邊軍的旗幟,牆後是連綿的茅草屋,正中間的校場上,黑壓壓的新兵已經站成了隊列,四周的老兵身著皮甲,眼神銳利如刀,肅殺之氣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