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的清晨總是被寒風撕開的。黃玉卿剛給龍鳳胎喂完靈泉水調和的奶糊,帳外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她披上外袍走出暖帳,正見蘇清柔帶著老仆,指揮幾個牧民把一群瘦骨嶙峋的羊趕進營寨東側的空地支欄。
“玉卿妹妹早。”蘇清柔臉上帶著刻意營造的溫婉笑意,指著那些毛發雜亂的羊,“這些是我托商隊從西域買來的母羊,雖說瘦弱了些,但好生照料著,開春就能下羔。牧民們熟悉放羊,有了這些羊,至少能解決溫飽。”
幾個牧民正圍著羊群嘖嘖稱奇,其中一個絡腮胡漢子忍不住搓手道:“蘇小姐真是活菩薩!咱們朔北人就靠牛羊過活,有了這群羊,冬天就不愁沒奶喝了!”
蘇清柔被誇得眼尾泛紅,柔聲道:“都是街坊鄰裡,該互相幫襯的。我已經讓老仆把放羊的法子寫在布上了,你們照著做就行。”她特意將“寫在布上”四個字說得清晰,仿佛在強調自己不僅贈羊,還附贈“秘籍”。
黃玉卿的目光落在那群羊身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這些羊看著像是普通的哈薩克羊,耐渴耐粗飼,確實適合遊牧。但朔北的沙地土層薄,植被多是淺根的針茅和沙蒿,根本經不起大規模放牧啃食。她在空間裡翻看過的《朔北風物誌》裡明確記載:此地沙地若過度放牧,不出三年必成流動沙丘。
“蘇小姐有心了。”黃玉卿走上前,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隻是這放羊的法子,怕是要改改。”
蘇清柔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妹妹懂牧羊?”
“略知一二。”黃玉卿蹲下身,撿起一塊帶著沙礫的土塊,“朔北的土地看著厚實,其實下麵都是流沙。羊群啃食草根時會刨翻地皮,大風一吹,沙子就會漫過來,到時候彆說放羊,連咱們的營寨都要被埋了。”
絡腮胡漢子愣了愣:“可祖祖輩輩都是這麼放的啊……”
“以前是逐水草而居,羊多了就換地方。”黃玉卿站起身,指著遠處連綿的沙丘,“現在咱們要在這兒建固定營寨,還這麼放,不出兩年,那些沙丘就會爬到咱們腳邊。”
蘇清柔臉色發白,強辯道:“哪有那麼嚴重?我問過商隊的人,他們說西域牧民都是這麼養的。”
“西域有綠洲,朔北隻有戈壁。”黃玉卿轉頭看向牧民們,語氣懇切,“我知道大家急著填飽肚子,但咱們不能隻顧眼前。這樣,羊群先交給我來照料,我保證半個月後,不僅有羊奶喝,還能讓大家學到更穩妥的營生。”
牧民們麵麵相覷,顯然拿不定主意。蘇清柔見狀,忙從包袱裡掏出一小袋鹽巴——這在缺鹽的朔北可是硬通貨,塞到絡腮胡手裡:“大哥,這是我帶來的精鹽,你們先拿去用。放羊的事聽我的,出了問題我擔著!”
鹽巴的誘惑讓牧民動了心。絡腮胡掂了掂鹽袋,對黃玉卿訕訕道:“夫人,要不……就讓蘇小姐試試?反正這些羊也是她送的……”
黃玉卿看著蘇清柔眼底的得意,沒有再爭:“可以,但得答應我一個條件——羊群隻能在離營寨三裡外的圈定區域活動,不許靠近南邊的沙坡。”她頓了頓,加重語氣,“若是壞了規矩,這些羊就得交給我處理。”
蘇清柔一口應下:“自然依著妹妹。”心裡卻暗笑黃玉卿小題大做,不過是想搶功勞罷了。
接下來的幾日,蘇清柔果然帶著牧民們在指定區域放羊。她從商隊學來的法子簡單粗暴:早晚各喂一次草料,白天就讓羊群自由啃食。起初確實有羊奶產出,牧民們漸漸信服了她,看向黃玉卿的眼神也多了些疏離。
黃玉卿卻沒工夫理會這些。她讓士兵在營寨西側圈出一塊地,又從空間裡取出耐寒的苜蓿種子——這是她來時特意培育的,根係發達,既能固沙又能做飼料。她帶著幾個願意相信她的老牧民,每天清晨翻地播種,傍晚澆水施肥,忙得腳不沾地。
蕭勁衍勘察地形回來後,聽說了這事,晚上特意來尋她。看著黃玉卿沾著泥土的褲腳,他伸手替她拂去發間的草屑:“聽說你跟蘇清柔較上勁了?”
“不是較勁,是保命。”黃玉卿把《朔北風物誌》遞給他,“你看這裡記載的,三十年前,黑風口那邊本來有個屯兵堡,就是因為過度放牧,被沙子埋了。”
蕭勁衍快速翻完,眉頭緊鎖:“我讓人去查過蘇清柔說的商隊,根本沒有記錄。她帶來的羊群,耳後都有個特殊的烙印,像是北狄部落的標記。”
黃玉卿心頭一凜:“北狄?他們怎麼會幫蘇清柔?”
“不清楚,但可以肯定,她來朔北絕不隻是為了我。”蕭勁衍握住她的手,“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你。需要人手還是物資,儘管開口。”
有了蕭勁衍的支持,黃玉卿更有底氣了。她讓人在苜蓿地邊緣挖了深溝,引入附近融化的雪水,又從空間取出靈泉水稀釋後澆灌種子。短短十天,綠油油的苜蓿就冒出了半尺高,看著比蘇清柔那群日漸消瘦的羊更喜人。
這天傍晚,刮起了罕見的東南風。黃玉卿正在查看苜蓿長勢,忽然有士兵來報:“夫人,不好了!蘇小姐的羊群跑到南邊沙坡去了,現在被流沙困住,牧民們不敢靠近!”
她心裡咯噔一下,立刻帶著人趕往沙坡。遠遠就看見蘇清柔站在坡下哭哭啼啼,幾個牧民急得直跺腳。沙坡上,幾十隻羊陷在流動的沙丘裡,隻露出一個個掙紮的腦袋,越動陷得越深。
“不是讓你們彆靠近沙坡嗎?”黃玉卿厲聲問道。
蘇清柔哭道:“我、我沒看住……它們聞到沙棘的味道就跑過去了……”
絡腮胡漢子懊悔地捶著大腿:“都怪我貪心,想讓羊多吃點……”
黃玉卿沒再追責,迅速對士兵下令:“把帶來的麻繩接上,一端固定在老榆樹上,另一端拋給陷在淺處的羊,快!”
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黃玉卿則取出空間裡的粗布,撕成條編成簡易擔架,指揮牧民們搶救那些陷得較深的羊。她特意讓士兵往水裡摻了些靈泉水,潑在流沙上,暫時固定住表層沙土。
折騰到半夜,總算救出了大半羊群,但還是有十幾隻羊被流沙吞沒了。看著幸存的羊驚魂未定的樣子,再看看沙坡上被羊群刨出的一道道溝壑,牧民們臉色都白了——他們這才明白,黃玉卿不是危言聳聽。
“蘇小姐,現在可以把羊群讓我來管了嗎?”黃玉卿看著滿身沙土的蘇清柔,語氣平靜無波。
蘇清柔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黃玉卿沒再理她,轉頭對牧民們說:“明天開始,大家跟我學種苜蓿。這草既能喂羊,又能固沙,等長成了,咱們割下來曬乾,冬天也有飼料。我還會教你們用羊毛紡線織布,織出的布能換糧食和鹽巴,比單純放羊穩當得多。”
牧民們看著綠油油的苜蓿地,又看看黃玉卿沉穩的眼神,紛紛跪了下來:“我們聽夫人的!”
蘇清柔站在人群外,看著這一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步步為營,怎麼就輸給了黃玉卿?更讓她心驚的是,剛才搶救羊群時,她分明看到黃玉卿潑出去的水落在沙上,竟冒出了淡淡的綠光,那絕不是普通的水!
夜深人靜時,蘇清柔的老仆悄悄來到她帳外,遞上一封密信。信封上印著北狄王庭的狼頭標記。蘇清柔拆開一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信上隻有一句話:“羊群已按計劃引至沙坡,何時動手?”
她握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原本的計劃是,讓羊群破壞沙坡植被,等大風一刮,流沙就能淹沒漢軍的糧倉。可現在不僅計劃敗露,黃玉卿似乎還發現了什麼……
帳外的風嗚咽著,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蘇清柔咬了咬牙,提筆在信背麵寫了幾個字,遞給老仆:“告訴他們,再等等……我還有後手。”
而此時的黃玉卿,正在燈下翻看蕭勁衍帶回的北狄地圖。她總覺得蘇清柔的羊群來得蹊蹺,尤其是那些羊耳後的烙印,讓她想起空間裡一本殘破的兵書上記載的——北狄曾用帶烙印的牲畜作為傳遞軍情的暗號。
“看來,這朔北的風,還得刮得更猛些。”黃玉卿指尖劃過地圖上的黑風口,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她讓婆子取來紙筆,寫下一封信,打算讓蕭勁衍派人送去西域——她記得,那裡有個與北狄不和的部落,或許能查到些線索。
窗外,月光灑在剛種下的苜蓿地上,泛起一層淡淡的銀輝。一場看不見的較量,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