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高高掛在天空，今天竟是一個難得的晴天。
楊慧的破舊住所裡三個還在進行些無謂的爭執。
楊慧說什麼也不肯吃兩個小孩“賣身”換來的飯菜，即使她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也隻是不停的拒絕。
“這些飯菜來之不易，你們兩個節省些能吃半個月，我不能吃你們的東西。”楊慧不知道是第幾次說這話，聽得李澤和張超簡直頭都大了。
李澤再次將裝滿食物的透明盒推到楊慧麵前，說著嘴都說出繭子的話，重複道：“姐姐，這就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昨日若不是幫忙照看我，張超也不可能安心去找人救我，若沒有你，昨晚我就死了。”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點兒食物你就收下吧。”
李澤沒有在說假話，昨日他燒得混沌迷糊之時，曾感受到額上不時傳來的清涼，他奮力睜開眼睛看了，正是楊慧不辭辛苦的更換他頭上的濕毛巾，這份情他記在心裡了。
他知道楊慧懷著孕，平時就吃不飽，現在一份飯兩個人吃更是吃不飽，而且她和寶寶都需要營養，這些乾淨的飯菜給她最合適不過。
楊慧自知自己不是什麼大善人，不過是念著和張超之間的交易，外加懷孕後對孩子多了一份慈愛之心，這才去照顧了李澤，若換成沒懷孕以前，縱使是張超跪死在門前，她都不會搭理一聲。
貧民窟生存第一條守則，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又有良心又有善心有基礎是非觀的人在貧民窟是活不下去的，而她楊慧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兩年，她早就被同化的麵目全非，不過是肚子裡尚未降世的寶寶淨化了她內心的汙濁。
楊慧緩緩抬起手撫摸肚子，眼中儘是說不出的悲戚。
“這飯給我吃也是浪費，我活不了多久了，但你們的人生還很長。”濃鬱的悲傷化為不甘，楊慧憤恨道：“這個孩子就是我的催命符。”
這段時間她每天都在麻痹自己，她根本就不敢去麵對現實。
在貧民窟的這兩年的時間裡，她見過太多人死了，開始她還很害怕，晚上睡不著，整夜整夜的恐懼，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變得麻木了，好像死人變成了一件極為尋常的事情，若是有一天沒死人，她還會感到驚訝。
人命是什麼？它什麼都不是。
同靠賣身在貧民窟活著的人有很多，楊慧曾幾何時身邊也有一群女性朋友，大家坐在一起罵男人，分享新得來的小物件，但漸漸地人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少，這些消失的女孩無一例外全是有了孩子。
孩子對她們來說就是死神。
楊慧還記得她最後一個好姐妹臨終前的模樣，她身下全是血，高高鼓起的肚子緩慢蠕動像是有什麼寄生獸在瘋狂吸取她的生命。
楊慧曾以為這個姐妹會是一個例外，因為她是她身邊唯一一個足月生產的人，沒想到最終她是失敗了，死於難產一屍兩命。
那個姐妹在最後一口氣咽下前對楊慧說道：“不要怨恨孩子，他們是無辜的，他們是很愛媽媽的。”
楊慧因她這句話，對肚裡的寶寶又愛又恨，始終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以何種態度麵對身體裡多出的小生命。
今天在兩個孩子麵前，看著擺在眼前的新鮮食物，胃裡湧出熟悉的酸水時，楊慧一直深壓在內心對死亡的恐懼徹底爆發，她在內心瘋狂呐喊，她不想當媽媽，她隻想活著。
楊慧再次哭了，不同之前一次是受孕激素影響心疼兩個孩子，這次她是為自己哭的。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若有可能我真巴不得這個孩子早去投胎。”楊慧淚流滿麵道：“我沒有為孩子奉獻一切的崇高思想，我隻想自己好好活著，我真的……真的想殺了他。”
張超手足無措的看向李澤，他不知道要怎麼安慰情緒突然失控的楊慧，而且他從楊慧的話隱約了這個孩子會要了楊慧的命。
李澤上前一步，用遠超這個年齡的沉穩，出聲道：“那就把他打掉。”
“你以為我不想嗎？按說這種常年吃不飽的身體情況，自己強行流產隻會死得更快，唯一的辦法就是去專門的打胎診所打胎，但那裡價格太貴了，遠不是我能承受的。”
楊慧剛發現懷孕時就去問過了，連帶打胎護理一整套流程下來足要五百晶石，她就是把自己賣了也沒有這麼多晶石，當場怔在原地仿佛已經被判了死刑。
那人見她麵色灰白，心裡起了幾分不忍之心，又替她指了一條明路。
“你如果實在手頭上緊，不如就去黑診所吧，那裡打胎隻需要十顆晶石。”
聽他這麼說，楊慧重新燃起希望，追問道：“真的嗎？真的十顆晶石就能打胎？”她以前怎麼沒聽懷孕的姐妹們提過，十顆晶石努努力還是有希望的。
“真的，不過嘛他隻管打胎，剩下其他可是一概不管，你能不能活下來全靠你的造化了。”
一桶冷水當頭澆下，楊慧重新看的希望徹底破滅。
什麼都不管？那和她在家裡自己上躥下跳想辦法流產又有什麼區彆？
楊慧跪在地上抱著他的大腿，瘋狂乞求道：“你幫幫我，救救我吧，你要我乾什麼都行，怎麼樣都行。”
那人伸出兩指抬起楊慧滿是恐懼的臉，像在打量貨物一樣捏捏揉揉，嘖了一聲，遺憾道：“可惜了，摸樣倒挺好，就是骨頭被打斷了，奴顏婢膝的樣看著就讓人倒胃口。”
說完照著楊慧的臉毫不客氣的狠扇了一巴掌，轉身招呼人將楊慧趕了回去。
走投無路的楊慧在多方打聽之下去了一次黑診所，被那裡糟糕的環境和女人淒慘的叫聲嚇退，回來後連做了幾天的噩夢，最終還是想好自己是去黑診所賭了一把活下來的幾率大，還是自然分娩將孩子生下來活下來的幾率大。
雖然沒想好，但她一直都在暗暗攢晶石，潛意識裡早就做好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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