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聽著江小滿絮絮叨叨好一會,終是忍不住抬眼,打量起她來,烏發綰做簡單的單螺髻,僅簪一隻月白琉璃簪子,那琉璃邊緣已磨得發白,卻被日光映出細碎的光。
她未施粉黛的臉龐在河邊水汽裡透著瑩潤,像浸在清泉裡的白玉,尤其是那雙杏眸,亮得像是剛被雨水洗過的星辰,裡頭的關切直白得那般明顯。
王夫人的心一下子就暖了,鼻尖縈繞著河畔淡淡芳草香,混著江小滿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耳畔的嘮叨溫溫軟軟,竟真驅散了些心底積鬱的寒意。
她忽然開口,“陳嬤嬤說你廚藝好,我餓了,想吃魚。”
“阿?”江小滿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望著她不確定地問著,“餓了?”
“對,餓了。”王夫人說話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些執拗,“就想吃魚,在這兒吃。”
江小滿主動掀開竹籃上的藍布,露出裡麵兩把鋥亮的新菜刀和幾個用竹筒裝著的香料,語透無奈,“可我沒買魚啊。”
王夫人轉頭望向河岸,晨霧剛剛散去,水麵泛著粼粼波光,不遠處的柳樹下坐著個帶竹帽的老翁,手中拿著魚竿在垂釣,腳邊的魚簍鼓鼓的。
她抬手指了指,“去問問那老翁,肯不肯賣一條?”
江小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猶豫地摸了摸腰間的荷包,小聲道,“那……買魚的錢你出。”
“你這妮子!”王夫人笑著搖頭,“走,一起去問問。”
那老翁聽說她們想在這兒吃魚,好奇開口,“在這兒,如何做魚吃?”
他將魚簍推到江小滿她們麵前,“魚兒隨你們挑,不用銀子,給老夫也來一條即可。”
“好。”江小滿想著反正做一條也是做,兩條也是做,不花錢,多做幾條也無妨,“青妍姐,你從魚簍裡挑兩條最肥的,殺了洗淨吧。”
王夫人一愣,指節在魚簍上頓了頓,她姓木名青妍,自從嫁入王家,“木青妍”這三個字便被“王夫人”“王李氏”給替代。
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原來她是木青妍,是曾被爹娘、兄長、夫君捧在手心裡的青妍,此刻被江小滿這麼一喚,那顆沉寂許久的心,竟然開始雀躍起來。
“我洗魚殺魚,那你做什麼?”
“壘個簡易的灶台,給你烤魚吃。”
“烤魚?”那老翁趕忙擺手,“老夫不愛吃烤魚,那玩意是人能吃的?”
“您就等著吧,我的烤魚,包您吃了還想吃。”
王夫人也在一旁幫腔,“您老放心,這小妮子廚藝好得很。”
江小滿忍不住盯著王夫人看了一會,見她一切如常,再無輕生的跡象,這才安心轉身去尋石板。
她想找塊薄厚適中的石板,當烤盤,她走了一圈,路上遇到幾個出街的小販,向他們買了一小塊肥膘、一撮鹽,一小份蔥薑蒜,還有一些乾柴火。
那老翁看著她忙忙碌碌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忍不住問,“你這是要做烤魚?”
他年輕時隨鏢隊趕過路,乾糧耗儘後,鏢師們就在河邊烤魚,串在柳條上直接烤,魚肉又腥又帶著焦枯味,刺還多,那是他這輩子吃過最難吃的。
可眼下看著這小妮子的架勢,心裡忽然就冒出來個念頭,這烤魚興許還不錯。
王夫人洗好魚回來,“給,魚洗好了。”
江小滿將洗乾淨的魚放在她要來的乾淨荷葉上,拿起菜刀,手腕輕轉,“刷刷刷”記下,便將魚肉片成一片片薄如蟬翼的片狀。
“好俊的刀工!”老翁眼睛一亮,蹲下身捏起一片魚片對著日光看,“這麼薄的魚片,跟京都最擅魚膾的師傅比,也不差分毫啊!”
“這魚片若是做魚膾吃,定也是一絕!”
江小滿笑而不語,手上動作未停,她在魚片上灑上鹽粒,便開始加熱石盤,“木姐姐,漁翁爺爺,你們能吃辣嗎?”
“吃!”
這時候還沒有辣椒,百姓平日裡大多靠茱萸調辣,江小滿本就喜歡吃辣,特意買了些茱萸粉和店家自製的茱萸醬,想回家試試風味。
她將手掌懸在石板上方試了試溫度,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先切了一小塊肥膘放上去。
油脂滋滋滲出,待肥膘一麵煎得金黃,她便用隨手折下的柳條夾起,在石板最滾燙的部位細細摸了一圈,油星子濺起時帶著焦香。
而後鋪上魚片,撒上茱萸調味,不過片刻,便笑著道,“可以吃了!”
“這就成了?”老叟早就被鼻尖縈繞著的香味勾得坐不住,學著江小滿那樣,折了根柳條當筷子,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塊送進嘴裡。
“您老當心燙。”
老叟咽下魚片,咂咂嘴,立馬又去夾第二筷,“老夫的舌頭都快被鮮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