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上遊忽然漂來個粗陶缽,裡麵盛著響油鱔糊。
鱔絲切得細如發絲,裹著琥珀色的濃汁,上麵撒著白胡椒粉和翠綠的蔥花。
江小滿算準了時機,讓丫鬟提著滾油壺在岸邊候著,見粗陶缽漂到亭中央,“滋啦”一聲淋上去,熱油濺起的金珠裹著蔥香炸開,瞬間漫過整個亭台。
“好個活色生香!”柴嚴夾起一筷子,鱔絲滑嫩地在舌尖打顫,胡椒的辛香混著油脂的醇厚,熨帖的胃裡暖洋洋的。
薑夫子更是吃得直咂嘴,“這火候絕了,多一分則老,少一分則生,江娘子對火候的把控,比學子們對筆墨的拿捏還準!”
緊接著漂來的是另一組荷葉包,解開後露出青瓷碗,裡麵是缽缽雞,雞腿肉撕成細條,浸在紅亮的紅油裡,底下沉著脆生生的藕片、黑亮亮的木耳,芝麻撒得勻勻的,油香裡裹著藤椒的麻意,連荷葉都染上了淡淡的辣香。
穿藕紫綢衣的公子先嘗了口,麻味從舌尖竄到眉心,卻又被雞肉的嫩、藕片的脆中和,忍不住讚道,“這辣味來得烈,去得也巧,是我吃辣菜時,從未吃到過的清爽。”
宴席將近尾聲時,那穿藕紫綢衣的公子忽然起身,對著尾座的上官燼拱手,“上官兄,在下顧九翎,在江都經營著‘天香樓’。”
“席間嘗了您夫人的手藝,實在驚為天人!尤其是這鱔糊的火候、辣雞肉的調味,絕非尋常廚子能及。”
他從袖中取出張銀票,輕輕放在石桌上,語氣裡透著一股自信,“這是一百兩,若您夫人願來天香樓掌勺,每月月錢五十兩,後廚所有人全聽她調度,不知您意下如何?”
亭間瞬間安靜,江小滿正在案前低頭用布巾擦手,扭頭看向亭中,目光落在上官燼身上,心裡有些緊張,想知道他會怎麼說。
柴文瑞剛要開口替上官燼解圍,卻見上官燼放下筷子,站起身,先對顧九翎拱手,而後才開口,“多謝顧公子賞識。內子的事,向來由她自己做主,我不便代答。”
他頓了頓,視線落向江小滿處,而後又落回顧九翎處,語氣添了幾分篤定,“隻是她常說,自家的攤子雖小,卻做得踏實,想來是不願去旁人店裡的。”
顧九翎聞言,臉上驚訝一閃而過,隨即笑了笑,收起銀票,“是在下唐突了。”
他心底卻在琢磨著:這蟹粉湯包的手藝,國都王氏向來不外傳,江娘子卻能做得如此地道,若能請到她,天香樓必定會成為江都城第一名樓。
薑夫子倒是挺能理解顧九翎這迫不及待想把江小滿拐回自己酒樓的心思,“小九翎,我覺著你的格局能夠再打開一點,說不定就有機會同江娘子一起合作。”
“說實話,老夫這頓還沒吃完,就已經再想著江娘子的下一頓了!”
柴嚴捋著胡須笑出聲來,“喝酒,喝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他心底卻在盤算著,一會一定要交代文瑞那臭小子,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讓江小娘子成為他們柴府的專用大廚!
有江小娘子這手藝,他何愁日後京中交際應酬?
宴席散時,日頭已西斜。
江小滿在爐灶裡收拾東西,上官燼在一旁幫忙,顧九翎特意尋來灶房,同江小滿道彆,“江娘子,天香樓的門隨時為你開著,若是哪天想通了,歡迎你隨時來。”
江小滿笑著搖頭,“多謝顧公子美意。”
出了柴府,江小滿才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方才為何不直接應下?一百兩的銀票,我還是第一次見。”
“五十兩月錢,夠咱們家一年的嚼用了。”
上官燼忽然停步,垂眸看著她,漆黑的瞳眸裡透著篤定,“你若想應,早該給我使眼色了。”
他猶豫了下,聲音放輕了些,“你支攤子不是為了去酒樓掌勺。”
“你會有自己的鋪子,掛著你想掛的招牌,讓來鋪子裡的食客都知道,江小滿是江都城第一名廚。”
江小滿愣在原地,望著麵前神色篤定的上官燼,澄澈的眸子裡漾起笑意,“那我可得努力了!”
“自己的招牌……”江小滿垂眸,仔細想了想,點頭認同著,“咱們確實是得想個攤名。”
“等你想好了,我幫你寫招牌!”上官燼說話的嗓音裡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認真。
“好阿!”江小滿歪頭琢磨片刻,“要不就叫江記小籠包鋪?”
上官燼卻輕輕搖了頭,目光落在她還沒他巴掌大的俏臉上,眸色鄭重,“你的手藝,豈是一個小籠包鋪能容下的。”
他想起今日宴上的響油鱔糊,熱油淋上去時的香氣能繞著亭台轉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