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極其緩慢地、艱難地,抬起頭。
透過淩亂的白發,他們看到了他的臉。
那張曾經刻板、驕傲、總是帶著算計和冷漠的臉上,此刻隻剩下一種極致的疲憊和一種……奇異的、近乎透明的平靜。
祖母綠的瞳孔已經黯淡無光,卻清晰地倒映出潛航器的影子,以及……潛航器後方麵板上,通過微弱時空連接依稀傳來的、醫療層內法蘭西的監測影像。
他看到了。
他也“聽”到了。
那無聲的、一遍遍的、來自靈魂儘頭的……
【“……英……吉……利……”】
他的嘴角,極其極其微弱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形成了一個破碎的、卻無比真實的、溫柔到令人心碎的……笑容。
仿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掙紮、所有的犧牲,在聽到/感知到那個名字循環的瞬間,都有了答案,都得到了……救贖。
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那隻虛握著法蘭西殘魂的手,極其艱難地、緩緩地,向前遞出。
向著潛航器的方向。
向著……她的方向。
一個無聲的、托付的姿態。
看,我找到了。帶她回去。……我好累……
下一秒,他周身最後一點凝聚的力量仿佛終於耗儘。
那抹溫柔的、破碎的笑容凝固在他臉上。
他的身體,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雕像,從指尖開始,寸寸碎裂,化作無數冰藍色的、璀璨卻冰冷的光點,猛地爆散開來。
如同一場無聲的、絕美的、冰冷的……
宇宙星辰的葬禮。
徹底消散於狂暴的時空亂流之中。
再無痕跡。
隻有那一縷微弱的、帶著紫羅蘭光暈的殘魂,因為他最後力量的推動,輕飄飄地、準確地,穿過了潛航器艱難維持的能量屏障,懸浮在了瓷的麵前。
微微閃爍著。
溫暖。
卻灼燙得如同地獄之火。
瓷伸出手,顫抖地、小心翼翼地,接住了那縷殘魂。
指尖傳來的,是英吉利最後一絲尚未完全散儘的、冰冷的觸感。
和法蘭西魂靈那微弱的、溫暖的悸動。
她接住了。
接住了他用永恒消散換回的……她的完整。
潛航器內,死一樣的寂靜。
美利堅死死握著操縱杆,指骨泛白,一動不動。
俄羅斯閉上了眼睛,下頜繃緊。
瓷看著掌心那縷微弱的紫光,又看向窗外那片已然空無一物、隻剩狂暴亂流的空間。
赤金色的瞳孔中,倒映著星辰寂滅後的……
永恒的、虛無的黑暗。